荡江湖啊。
龙尾坡坡顶有一间客栈,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名字,反正开了好些年头,生意不温不火,仅是维持生计,真正乐意一掷千金的文人雅士都不乐意去。
山顶大雪初霁,总算驱寒几分,五骑策马来到客栈附近,看到老爷子站在马车边上笑颜相迎,附近还停有两辆马车,似是同为羁旅之客,罩鹤氅的富态中年人揉了揉貂帽,有些无奈,下马后快步前行,低声道:“黄大人,咱们身上都带有干粮以供果腹,就不要停歇了吧?”
老爷子披了一件石青色绸缎面料的补服,在放晴之后,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独有的红褐色光泽,老人毕竟是入品的官员,加之腹有诗书气自华,有几分能让市井百姓望而生畏的不怒自威。鹤氅貂帽男子家世优渥,自然不是因为黄老爷子的从八品官员身份而亲身涉险,不惜跟广陵道西地沆瀣一气的抱团官员撕破脸皮,而在于黄老爷子身居要职,品秩不高,才入流而已,但话语之重,用上达天听形容也不为过,广陵道西部都敬服黄老爷子的为民请命,鲠直谏言,此次赴京任职,跟北地硕儒朱桂佑一起“入台”,提举成为御史台监察御史,可黄大人去入京面圣,身上带着足以让广陵道西部数个庞大州郡几十顶官帽子去留的折子,这就给老爷子带来杀身之祸,若非大批有识之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替老爷子挡下数拨不光彩的狠辣袭杀,别说巍巍太安城,老爷子都走不出广陵道半步。在他看来,老爷子两袖清风,风骨极高,可有些时候过于迂阔,行事刻板,无形中给暗中护驾的江湖侠士带来莫大危机,可他又不好直言告知,有些时候私下苦笑,也只能安慰自己若非老爷子如此性格,也当不上监察御史。
心怀愧疚的黄老爷子朝几位侠士抱拳谢过,尽在不言中。
李怀耳在内几骑陆续下马,都毕恭毕敬抱拳还礼。在家族所在州郡素来以仗义疏财著称的宁宗,即鹤氅中年人退而求其次,轻声笑道:“那咱们就跟黄大人一起吃过了午饭,然后加快赶路。广陵道边境上,会有一队人马接应,名震两淮的武林前辈梁老前辈亲自出山,到时候那帮铁庐屑小也就不敢如此猖獗了。”
少女皱了皱精巧鼻子,小声埋怨道:“梁老爷子既然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八十岁高龄,一杆六十斤梨花枪还耍得泼水不进,又有武林同道相助,怎的就不愿多走两三百里路。”
佩剑女子皱眉,轻轻喝道:“椿芽,不得无礼!”
反倒是黄大人解了围,缓步走向客栈时,一脸和颜悦色笑着跟少女解释道:“这些个成名已久的江湖世家门派,不说嫡亲和帮众,便是混口饭吃的家丁护院,也要个个记名在册,少不得跟官府打交道,很多事情都要仰起鼻息,像黄某人年幼时还是那种只求快意恩仇的江湖,一去不复还喽。”
对此最是感受深切的宁宗笑道:“黄大人学富五车,在家便知天下事。”
清瘦老人摆了摆手,自嘲道:“光是读万卷书不行,还要行万里路,书上道理是死的,做人是活的,我黄裳一日不读书便寝食难安,几十年下来,确也读书不少,也经常去走访乡野,可自知斤两,太认死理,不会活泛做人,尤其不知晓在官场上辗转腾挪。这次入京,是黄裳连累众位英雄好汉了。当然,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周姑娘和胡姑娘。黄裳除了给人夺走的一楼藏书,已然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这一路北去,想着以后哪天不为官了,就写一本侠客传,希冀着能报答一二。”
宁宗面露喜色,“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幸事。”
被称作椿芽的少女唧唧喳喳雀跃道:“黄大人,千万别忘了我,我叫胡椿芽。”
黄大人笑着应诺。
颇有不食人间烟火之仙侠气的周姓女子跟提一条棍棒的俊雅公子,相视淡淡一笑。
没他什么半文钱事情的李怀耳跟随众人,低头跨过门槛,他一直把自己当做没用的拖油瓶,自卑而寡言。
客栈不大,每张桌面上油渍常年积淀,泛着腻味的油光,不是一块抹布就能擦拭干净的,江湖阅历丰富的宁宗环视一周,有些警惕不安,客栈内五张桌子,同一伙人寥寥五人,便占据了临窗两张,其中一名健壮青年身上更渗着股血腥气,这还不算什么,主桌上一名年轻人大概是年少白头的缘故,白衣白鞋白玉带,有一双不易见到的桃花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