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骁双手插袖,往后一靠,说道:“咱们北凉的谍探机构,这些年都是一分为二,禄球儿管一半,熙真统辖另一半,前不久有两人各花了一千两黄金买命,雇了一名叫薛宋官的盲女子去杀凤年。熙真你的买命是先手,禄球儿是后手,因为这位目盲女琴师收了银钱就没有食言的说法,所以禄球儿那一千两花得有些吃亏,只是让她点到即止。凤年在北莽能不能活下来,还得拼上一拼。我知道,长陵死前一直很看好芝豹,觉得他只要能掌握北凉铁骑,别说一统春秋,就是以后吃掉北莽也不在话下,长陵是不会玩花花肠子的无双国士,这番认为,也从不在我面前掩饰,死前还握着我的手,最后遗言便明说了芝豹可以成为大秦皇帝那般雄才伟略的君王。所以熙真你继承长陵的遗志,这些年那些没有亲自动手的泼脏水,我查不出来,也不想让禄球儿去查,但想想也知道是谁在推波助澜,加上这本就是义山要我韬晦养拙的初衷,这一点我不怪你。熙真你啊,就想着为师父争一口气,证明李义山错了,证明李义山不如赵长陵。这些年,北凉旧部人心涣散,尤其是那些当初劝我称帝的老家伙们,更是憋着一口气怨气,始终都没散去。”
“至于你,姚简,一直对黄龙士那句白衣一并斩蟒龙的说法深信不疑,你打小就一根筋,又想成为北莽麒麟真人这样的国师,还有为天下道统续香火的宏愿,我若挑明了劝你,父子情谊恐怕就早早没了,你那些年哪里还能带着凤年跑遍北凉,我也就一直忍着不说。”
徐骁真的是老了,双手搭在椅背上,不高的身子从椅子上缓缓站起,当年那个次次身先士卒都不怕累不怕死的年轻将军,竟是如此艰难,最后说了一句:“现在我也不好说就一定是我对,你们错了。”
徐骁走出大堂,齐当国守在门口,背对姚简和叶熙真二人。
叶熙真先站起身,踉踉跄跄走去提起义父留下的一壶酒,一手手指间夹了两只酒杯,另一手举起酒壶放在鼻尖一闻,泪流满面的文士笑着轻声说道:“看吧,跟你说肯定是绿蚁,你非跟我打赌是黄酒,黄酒还要温上一温,你不嫌麻烦我还嫌。”
姚简没有站起,只是盘膝而坐。
叶熙真坐在他面前,倒了两杯酒。
叶熙真举起一杯绿蚁,拿袖子擦了擦泪水,笑道:“咋的,老姚,不舍得你那几屋子的破书?”
面无表情的姚简握住酒杯,摇头道:“有什么不舍得的,留给凤年,其实也挺好。以前他小时候总喜欢偷书,这回不用担心挨我的骂了。我是生是死,都才一人,倒是你,放心那一家子人?”
叶熙真哈哈笑道:“放心得很,这种事情,我还信不过义父?”
姚简点了点头。
叶熙真举杯递向姚简,“碰一个?”
姚简白眼道:“不碰,你一辈子酒品都不好,哪次庆功你脚底下没个几斤酒水,都给你糟蹋了,跟你碰杯,跌份儿。”
文士叶熙真拿袖子遮面,一饮而尽。
姚简不约而同喝尽了杯中酒,闭上眼睛轻声呢喃道:“可惜没有下酒菜。”
两人喝尽两杯酒,然后同时跪向大门方向。
站在门口的齐当国揉了揉眼睛。
望向斜靠着门外一根红漆大柱的义父,齐当国关上门,走到老人身边蹲下,沙哑道:“我就不明白他们想这么多做什么,好好活着不好吗?”
徐骁兴许是站得乏了,坐在台阶上,轻声说道:“义父也不知道啊。可以告诉我答案的人,像长陵,像义山,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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