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赵衡两鬓斑白,兴许是这辈子用去的心机太多,终究是老态了,所幸男子气度不以年岁而损,但相比靖安王妃的美人不迟暮,光彩照人依旧,多少有些不搭了,本就差了十岁,如今更显老夫少妻。世人只知王妃出自春秋高门豪阀,父亲是西蜀当世通儒裴楷,号称裴黄老,弱冠知名,尤精《老》《易》,超拔世俗,当之无愧的经学大家,裴家门庭凋零于春秋不义战,裴楷殉国,只余孤女一枚,亡国遗孤入嫁侯门,美人配王侯,是当时一桩名动天下的美谈,这些年成了王妃的裴家孤女高墙内,几乎没有消息传出墙外。
徐凤年只顾着深望向裴王妃,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浪荡登徒子无礼至极。
一名王府侍卫要关门,吕钱塘当即作势抽剑。
徐凤年背对房门冷声道:“放肆!不得无礼。”
任由房门缓缓关上。
靖安王赵衡没有起身相迎,念经完毕,挂好念珠,栓在保养极好的双手上,抬头语气和煦说道:“凤年,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叔侄相称便是。”
徐凤年难得敛去倨傲张狂,投桃报李温言道:“小侄见过靖安王叔。”
大概是没料到恶名昭彰的北凉世子如此好说话,赵衡眼中掠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食指拇指轻轻捏住一颗菩提子佛珠,面容欣慰道:“徐老兄虎夫无犬子,当年我比不得他马上盖世功勋,无奈样样输他,心里难免不服气,想着总要在什么地方扳回一筹,膝下赵珣不是学武的料,便逼着他苦读诗书,就怕连儿子都要比不得徐老兄,今日看来依然是拍马不及,输了一大截啊。对了,凤年,这趟王叔冒昧而来,便是带着这读书读傻了的小子来给你道一声歉,赵珣面子薄,便是知错了,也不敢来,只得请他娘出面,押着过来,让你见笑了。”
裴王妃再笑倾国。
赵衡淡笑望向儿子赵珣,后者哪怕在黄龙楼船上被徐凤年拿绣冬拍脸也面不改色,跳水更被徐凤年调侃好大的修养,跳得如此潇洒从容,可今日只是被父王轻轻一瞥,就像被毒物刺了一下,立即抬头肃容,朝徐凤年深深作揖,算是当面向这个前几日还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仇家郑重告罪,只差没有一笑泯恩仇。
徐凤年不客气拉过一条椅子坐下,盯着靖安王妃那张美艳脸庞看了会儿,然后转头朝靖安王笑道:“是小侄鲁莽了,哪里当得珣哥儿一拜。”
嘴上如此说,却没有任何要跟赵珣套近乎的意思,心安理得受了靖安王世子的道歉。
赵衡对此洒然一笑,端坐在一张由沉星紫檀拼凑而成的太师椅上,客栈装饰再华贵,也拿不出用犀角檀或者鸡血老檀做椅的大手笔,沉星檀木位居紫檀末尾,质地相对疏松,光泽纹理远逊前两者,但紫檀素来生长缓慢,且无大料,寻常达官显贵有张檀木椅都得笑得合不拢嘴了,文人骚客对一柄小小檀扇会爱不释手,相信这张低档紫檀椅子已是客栈的镇宅之宝。靖安王乳名檀郎,痴爱紫檀程度,只输给小姜泥那位造了一座檀宫的西楚皇叔,赵衡号称非檀不坐非檀不卧,看来并无夸张。
徐凤年望向赵衡手中一百零八摩尼珠,啧啧赞道:“王叔果然虔诚信佛,天台菩提子摘下时是金黄硬色,一般高僧握珠几十年,也不过由金黄转淡黄,在王叔手上却已由淡黄变乳白,古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叔这般心诚,什么菩萨不愿庇佑施福?”
靖安王哈哈笑道:“早就听说凤年与我一样崇佛,果然不假。珣儿便不行,至今还认不得这是天台菩提子。去年大寿,珣儿自作主张送了串核桃念珠给我,虽说每一粒核桃都雕刻有六位罗汉,但不知《佛说校量数珠功德经》记载念珠材质不同,持诵修行时所获功德大有不同,核子不过二倍,铁五倍铜十倍莲子万倍,手中菩提子却是千万倍,凤年,你说要是你,是要那山核桃的拴马索,还是王叔手中的这串?”
徐凤年讶异道:“若小侄没记错,金刚子念珠方是千万倍功德,菩提子是最为殊胜的无量数啊。”
赵衡双指扣住一颗久握褪色的天台菩提子,眯眼笑道:“王叔毕竟年纪大了,总是记错,不服老不行。”
靖安王妃姿容仪态如同皇后,兴许是被和睦气氛感染,少了几分刻意的端庄,一手两根如葱纤指捏住一张书页,一手托着腮帮侧望向侄子辈的徐凤年,眉目天然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