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仪发出标准的北京口音答道。
只听得那发问处唿啦一声,一个摇晃的人影爬起来,向屯后的小山包拚命跑去。这显然是他听到了陈振仪的外府腔调,断定不是家乡人而吓跑了。
“老大爷,不要怕,我们是人民解放军!”三个战士一起喊着,想解除那人的恐惧。
那个人哪里肯听,只是一个劲地跑,黑幕罩住了他的影子,白白雪地也衬托不出来了,完全摆脱了陈振仪等人的视线。
三个人一起向前追去,可是寻找了半天也没找见。及至找到小山包的脚下,一拐弯,一个什么东西把陈振仪绊倒。陈振仪连忙爬起来,刚要弯腰去看,突然从地下雪窝里爬起一个人来,向陈振仪扑去,死死抓住他的军大衣,拚命地向后一掀,陈振仪被掀得踉踉跄跄退出六七步远,差一点给摔倒。
只听得那人气冲冲地骂道:“王八操的,豁出我这条老命来了!死也抓个垫背的!”
陈振仪一听是个老人的声音,并累得呼呼乱喘。特别从刚才所有的情景断定,这一定是在匪徒的屠刀下仅剩下来的一个老人,他温和地向着那个要和自己拚命的人影解释道:
“老大爷!我们不是国民党土匪,我们是人民解放军。”
那人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解释一样,依然口口声声叫骂不绝,拉出要拚命的架子。
为了避免老人的厮斗,和尽早解除他的误会和恐惧,陈振仪命两个战士从侧后过去搀架起那个老人,再解释几句。可是老头子一点也不相信,在急促的过分紧张的喘息声里,听到他绝望的叫骂:“国民党,狗杂种,王八操的,要杀就杀,要毙就毙,告诉你,穷人是杀不尽的,解放军会像宰猪一样宰了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骂着向搀架他的两个战士的腿上狠狠地踢了两脚。
“老大爷!我们就是解放军。你的家在哪里?”
“我没家!家都被你们烧光了!”
陈振仪三人再三解释,老人还是听都不听,他心想解放军不会来的这样快,来也是大队人马,不会是三两个人。
在僵持中陈振仪发现在山脚的几棵树旁,有一个人头多高的黑东西,他跑过去一看,是一个马架子茅屋。回头便向两个战士招呼:
“来吧!找到了!”
老人一听找到了,全身一痉挛,骂得更厉害。在两个战士搀架拖拉下,才走到马架房前。陈振仪推开门,划着火柴,点起一根松明子,照亮那所单人住的小马架房。土炕上铺着两张狍子皮,一卷小行李卷放在炕的一头。那老人的脸像几天没洗,眼中射出可怕的凶光。
为了解除老人的误会,陈振仪等三人脱下大衣,摘去皮帽,老人眼前出现了整齐威武的三个青年解放军战士,尤其军帽上的五角“八一”帽徽,和胸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格外鲜明,在松明子的光亮照射下,闪烁发光。老头子看到这些,满目的凶气,满身的拚打劲头,顿时松软下来,豁然一阵兴奋,屋内的空气马上松缓下来。在刹那间的兴奋亲切中,老人抢上一步,紧握着陈振仪的双手,大哭起来,他哭得说不出话来。在亲人面前他那刚才拚命的性格和现在比较起来,完全变成两个人。
等老人平静了一些,陈振仪开始询问敌人的情况,老人开始了他的控诉:
“我们这屯子,是有名的流金湖库仑比。前天傍黑,日头还没落山,突然来了一帮国民党匪徒,全是骑兵,有五十来人,包围了屯子。人们一看就往山里跑,刚跑到北山根,从北山后头又钻出一股,也全骑着马,正走了个碰头。一见面匪徒们就开了枪,一顿乱枪把妇女、孩子给打倒十几个。
人们吓得又折头向东山跑,刚跑到山半腰,东山头上又来了一股,三面像渔网一样,把人们全给堵住了。匪徒们把马一提钻进了人群,蒙头盖脑地一顿鞭子、枪托子给打回屯来。
这当儿已经进屯的匪徒,全在杀鸡宰猪,把牛也给杀了,把马通通给捉去。一见人们回来,枪堵心口窝,逼着人们给王八操的煮肉炖小鸡。王八操的闹腾了一宿,第二天把各家的粮食全给装在事先准备好的裤筒里,驮在马背上。实指望抢了粮食王八操的就走呗!可是大队刚要起身,有个两撇胡子看样是个当头的,那些小土匪都管他叫什么狗司令的,就向人们要民兵,要农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