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才由朋友介绍进入正待续弦的潘祥民的生活。她
出身高知,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自己是出版社的编辑,一直独身,最后“花落潘家”,
实属偶然。半年的“见习”,虽然让她渐渐熟悉了像“老潘”一类人的生活,但毕
竟还是浅近,所知所感还是表层的那点东西。不过话也得说回来,即便不时有枕头
风在熏陶,要求她在仅仅半年的时间里,就事事时时搭准“老潘”“老贡”那样人
的脉,理清他们之间各种关系,实在是有点难为她。有的人也许在这圈子里生活一
辈子,也不一定搭得准这个“脉”——假如他(她)对政治不那么感兴趣,又缺乏
这方面的悟性的话。
“谁教训人?你别瞎掺和!”潘祥民回了这一句后,便撂下电话,对贡开宸笑
道:“不说了……不说了……有人不让说了……”贡开宸忙笑道:“……‘内阁总
理大臣’于预了?”潘祥民哈哈一笑道:“说你的正事。说你的正事。”“……在
白云宾馆的研讨会上,你怎么没吭声?”贡开宸问。“我说了……”“你什么说了?
光在一旁敲边鼓哩,正经没怎么好好说。”
“我是不想当着那么多同志的面,跟你争论啊。给你这个现任的书记留点面子。”
潘祥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开宸,你再认真考虑一下,你把下一步国有经济的改
造归结为资本改造和资本运营,合适吗?资本这玩意儿,历来是有特定含义的,从
老祖宗马克思笔下,它就被界定为一种剥削劳动阶级,制造剩余价值的东西。搞了
几十年的社会主义,我们现在反而把我们所有的经济活动,都归结到这个什么‘资
本运营’上了,你觉得……”贡开宸淡淡地一笑:“没人说‘把我们所有的经济活
动,都归结到这个资本运营上’嘛。但这个‘资本运营’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
在市场体制下发展壮大企业的重要环节。看来你还是有顾虑……”潘祥民又有些激
动起来:“不是我有顾虑。应该是我们。我们都应该、都必须慎重考虑这样一种政
治后果。”
又扯到“政治后果”。贡开宸觉得这问题暂时不宜再讨论下去了,便只是笑了
笑,没接潘祥民的话茬。见贡开宸一时间突然不说话了,潘祥民也放缓了口气,问
:“是不是我的观念太陈旧?”贡开宸忙说:“不不不。您继续往下说。”潘祥民
往贡开宸跟前挪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他更近一些,十分诚恳地说道:“其实我也
非常矛盾,非常惭愧,我在省折腾了这么多年,可以说各种办法都用了,还是没
有能够真正解决国有经济大面积亏损的问题。把这样一个谁也推不动的大象屁股留
给了你,我还有什么脸说你呢……有时我也想,管它呢,管它什么主义,就这么试
一把……也许……还真能把这个大象屁股给推动了?”贡开宸忙笑道:“‘主义’
的问题,还是要管的,这是一个根本问题嘛。必须要管。但是,在一些很具体的问
题上,我们其实可以放松一点,不用想得那么可怕。‘市场’的问题、‘资本运营
’的问题,长期以来,的确是属于资本主义经济学范畴里的东西,是资本家们用来
发展他们经济的利器。但是,假如我们能用它来发展我们的社会主义经济,搞活我
们的国有企业,我们为什么不借它来用一下呢?这两年,我们对‘市场’这个问题
不再感到那么可怕了。那么,对‘资本运营’也应该持同样的态度。什么叫‘资本
运营’?无非就是把资产。资金、资源,再加上劳动力这些个经济要素,让它们在
市场机制中充分运动起来,去争取最大限度的资本增值,让企业盈利,让国家富强,
让勤恳的劳动者过上好日子。这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是好东西,管用的东西,咱们
干吗那么傻,光让资本家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