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花踉跄着朝屋门外走去,在跨出台阶的那一刻,她伸出的右脚一个踩空,身子一趔趄,自己惊叫一声,随即跌坐在了台阶上,这个时候,隐忍多时的眼泪被这意外地一跌,终于滚落在了脸颊上,随之,又缤纷雨下,默默地流淌成两条弯曲的小河。
杨贤德听到惊叫声,回头见沈玉花背朝自己坐在门口台阶上,立时探头问道,咋啦!伤着沒。
沈玉花急急地擦抹着脸上的泪迹,头也不敢回地说道,沒啥吔,不小心踩空了脚,说着,她有些困难地爬起來,一扭一拐地朝前挪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杨贤德终于发话了,他大声叫道,沈玉花,你给我站下哩,我杨贤德不论走到哪儿,都是堂堂正正地做事,清清白白地做人,还怕谁人在背后使绊子喷污水么,介入“天然”厂打官司,保一方老百姓的安宁,就是我这一镇之长的职责,只要是问心无愧地为群众做事,我杨贤德也就豁出去了,啥组织纪律原则的,大不了这顶乌纱帽不戴就是哩,沈玉花,你给我听清了,你立马回來,咱这就开始研究“天然”厂的事体,也叫秘书前來做个记录,日后有了啥麻烦,我杨贤德一个人顶了,用不着连累任何人呀。
这个时候,天空中依然骄阳似火,纹风不动,万里无云,灼热的光影漫空洒下,烘烤着地面上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物质,被灼热的地面又反过來,蒸烤着这些移动的和静止的东西,在这种上烤下烘的境地里,凡是喘气的生灵,尽皆张大了嘴巴,艰难地朝外吐着热气。
杨贤德的喊叫声,如霹雷一般在后院里炸响,声音透过大敞着的后窗,传进了前排的各个办公室里,人们惊愕地起身探头,偷偷地朝屋后瞄上几眼,见是杨贤德和沈玉花俩人站在院子里,他们又赶忙缩回头去,每个人的耳朵却有长长地伸出來,一直伸到了后排屋里。
杨贤德说得出,便做得出,是个敢作敢为的人,他与沈玉花详细分析了“天然”厂目前的处境,及时拟定了应对措施,即:立即选聘律师,积极应诉,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把判决权争取到本地法院,增大地方法院对本地企业的保护力度,力争把“天然”厂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最好是庭外调解,消除双方隔阂,继续合作,使将死的“天然”厂存活并发展下去。
应该说,这种愿望是好的,但也仅是一厢情愿罢了,省城合作公司的终极意图,他俩并沒有真正地捕捉到,因而,杨贤德与沈玉花的所有努力和动作,都是可着合作公司的心意,并朝着那个早已设定好了的白纸圈套里钻。
一段时间以來,杨贤德全然把县纪委书记的警告抛到了脑后,就连胡书记的多次提醒,他也当作了耳旁风,他甚至暂时放下了镇里的一切大事急事,心急火燎地为沈玉花和“天然”厂四处奔走,左右调停,按照他的说法,啥是大事,啥是急事,这关乎着上千口子人今后吃饭生活的事,才是捅破天的大事呐,我杨贤德也算是为民操劳了,为百姓出力了,对与不对的,良心上过得去才安逸呢?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胡书记最后一次好心好意地提醒杨贤德,要他认真对待纪委的调查,先把自己腚上的屎尿擦干净了再说。
那些日子里,杨贤德脚下生风般地东跑西落着,使尽了吃奶的劲儿,跑“天然”的麻缠官司,他替沈玉花请到了一个在本县法律界也算是权威人物的律师,又讹着县法院想法子,把案子从省城里要回來,在自己的地盘里办案,胜算的把握性更大一些,法院也曾以“天然”厂归属本地为由,跟省城的地方法院协调过,还为此惊动了市中级法院的人出面调停,但都沒有成功,省城合作公司当然知道,这案子一旦落入了他人的地界上,对己大为不利,因而,他们就暗中阻挠,绝了“天然”的一切后路,沒有办法,杨贤德只能带着沈玉花及律师,数次往返于北山镇与省城之间,与合作公司进行着决绝地明争暗斗,几次的法庭调解,都不能令双方满意,官司便在一种半死不活的境地里拖延着,并一步步地蚕食着杨贤德和沈玉花的锐气与愤慨之情。
此时,杨贤德的处境也越來越为不妙了,县纪委迫于市纪委要结案的压力,不得不加快了调查进程,而杨贤德的顾此失彼,愈发引得县纪委大为不满,特别是杨贤德不顾纪委的要求,执意要趟“天然”这汪浑水水儿,简直是目无纪律公然挑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