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仔所以执意要赖在场院窝棚里睡觉,明面上是帮着茂生看护场院里的庄稼,实则是不愿意见到木琴,他不愿意看她指手画脚的做派,就连她的声音都觉得异常刺耳难听,对杏仔來讲,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也令他心下沉重,矛盾得很,细细想來,木琴待自己不比钟儿差,有些时候,甚至明显袒护着他,惹得钟儿时常在背后委屈抱怨,但是,现今儿的杏仔却越來越疏远了她,越來越看不得木琴平日里的样子,他从心里排斥她,厌烦她,规避她,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如此结局,是自己人大心也大了,还是因了爹茂响的缘故,杏仔也说不清楚。
场院里的乐趣体现在诸多方面,引得村里大小崽子们东一群西一伙地四处溜达疯野,各家的场院都不大,形状各异,却是一家紧靠着一家,场头儿挨着场腚儿,坐在自家场院里,可以随意地跟周边的邻家们说笑打趣,就跟坐在村头巷尾聚堆拉呱一般,更有些老人闲着沒事,就拉开了场子说古道今,天南海北道听途说來的奇闻轶事被全锅端上了场院里,就如一桌桌丰盛的大餐,供人品味遐想,有些闲不住的人,如振书之流,还会把家中的二胡单弦儿带來,即兴拉上一段两段的,供看场的人们打发这漫长夜晚。
杏仔來到场院时,四处已经晃动着看场人和前來寻趣找乐人的影子,笑闹之声随处可闻,远处还有一群娃崽子在窜蹦撒野,伴着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刚刚还是模糊混沌的暮色,浓稠地裹在村子上空,仅是一顿饭的工夫,便已澄清,现出幽深透明的光景來,清幽的山中之夜已经降临到偌大山坳里,如同把这山坳里注满了清幽的碧水,四下里流淌着,浸润着,漫漶着,回顾四周,那些散布在坡地上远远近近高低错落的场院里,就有明明灭灭星星点点的光亮,一如夜空中眨眼闪烁的星光,或是停止不动,或是游移不定,那是看场人点燃起的一杆杆旱烟袋,不见烟雾升飘,唯闻烟叶的清香气味儿。
杏仔仰身躺倒在软和的麦秸上,听着周边村人的闲聊,闻着随风扑鼻而至的烟草味儿,正百无聊懒地数着天上的星星,他先从北山顶上数起,还沒数完北斗星四周的星星,便发觉自己已经数落下了一些,再重新数过來,又有一些微弱的星光从数过的区域里冒了出來,再重数,依然有数不全的,他慢慢琢磨透了,不是自己刚刚数落了,而是有隐身不见的星星总是不停地现出身來,沒法数全了。
杏仔正为自己这一发现欢喜的时候,棒娃如贼影子一般溜过來,踢了踢他的脚,把杏仔吓得一激灵,杏仔一骨碌从麦秸上坐起來,骂道,要死哦,吓我一跳。
棒娃瞥瞥正与邻家茂青闲扯的茂生,见他沒在意,他就悄声说道,走,到我家场里去,冬至也在呐,我又弄了包好烟:“白金鹿”的,还是带嘴儿的呢?我爹在家里还沒出來,咱尝尝去。
杏仔立即站起來,也不跟茂生打招呼,就悄沒声息地随了棒娃,向离此不远处的茂林家场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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