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县长起初不很情愿,说我到底是杏花村的村长,还是咱县的县长哦,叫我乱开这个口子,全县还有百十个村子沒通电呐,都叫他们來找我要电么,干脆,我去干供电局长算了,再说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我撇了哪块,扔了哪块吔。
说归说,杜县长最后还是摸起了电话,找到了县供电局的头儿,说杏花村要优惠通上电,这个村子不同于别的村庄,主要是为了引进一个大型的致富项目,还是个前景诱人的好项目,在全县算是独一无二的,咱总不能把到嘴的肥肉吐了,再埋头去啃土坷垃吧!
供电局的头头们当然知道,杜县长是从北山镇混出來的,几乎就是北山镇的脊梁骨遮阳伞,得罪不起的,他们被杜县长上纲上线地教育开导了一通儿,又被杨贤德们撕缠得头皮发炸,晕头转向,最后,只得匆匆地开了一次班子会议,商议过后,才无可奈何地同意了,他们发话道,我们只负责提供电缆线,再派人免费架设哦,其他的事情,像电线杆子的购买与竖杆、进村入户的线缆等,你们自个儿想办法去,我们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这折本的差事,净是我们担着,天下的美事都叫你们给占全哩。
杨贤德见“电霸王”轻易地就开口吐血,又有杜县长的阴凉撑着,还想着再捞点儿油水,他还是不依不饶,伙着胡书记继续撕缠人家,叫他们再顺路把几个偏远村子的电路也一块给解决了。
供电局的头儿真是急了,说,你个牌子也太得寸进尺了吧!你知道光杏花村的线缆,我们得白白地搭进去多少钱吔,够你们全体脱产干部一年的工资了,你要是再吃着碗里瞅着锅里的,别怪我翻脸不认账哦,我们现在都已经开始自负盈亏了,不是唐僧肉,谁愿來啃几口就啃几口的,要不是杜县长死逼硬派,这通电的事,门儿也沒有呢?
杨贤德见人家软硬不吃,只得作罢,他又回头跟木琴抱辛苦,说为了你村的事,我和胡书记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哦,木琴你可记住了,要是你村的厂子红火起來了,绝不能忘了拉扯全镇的经济发展,还必须要带动几个村子上项目,创名牌啊!
县供电局的资金到了位,南京的那笔款子也已经打了过來,再加上村子人员齐整,通电工程便迅速上马,且进展极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线路已经通进了村子,并连进了各家院落里。
通电的当天夜晚,整个山村处在一种既喜庆又焦急的氛围里。
许多的村人,特别是老人和娃崽儿,只是在一月一次的放电影时辰,才见到过电灯泡的光亮,实在不敢想象,这光亮会照进自家院落里,很多的人家不再像往常那样紧赶紧地吃完晚饭,摸黑洗涮闲谈,以省下那点儿金贵的煤油,他们既新奇又焦躁地把饭菜摆在了饭桌上,一家人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悬挂在屋梁上的灯泡亮起來再吃晚饭,还有的人家,专意为此炒了个小菜,温上壶黄米酒,坐等庆祝呐,更有成群结队的崽子们,也不吃饭,更不着家,满街巷地乱跑乱窜,一会儿吆喝着來电了,一会儿又咋呼着今晚不通电了,惹得大人们喜一阵儿,惊一阵儿,不是赶忙出门察看动静,就是坐在屋子里瞅着电灯泡,咒骂着街巷上满嘴瞎话的狗崽子们。
就这么闹腾了大半晚上,电灯泡还是沒有亮起來,饥肠咕噜的人们正要放弃继续等待,赶紧吃早已冰凉了的饭菜,突然之间,屋子院落里一片光明,同时伴着一阵地动山摇般地狂呼呐喊声。
此时的夜空,月牙弯弯,繁星闪烁,一道泛白的天河扯南到北地横贯在暗蓝色夜空中,将茫茫天野撕裂成两块,有晶亮的星光倾泻下來,落满黑黝黝的群山旷野,所有的山川村落隐身其中,灭失了清晰的轮廓,只留有模糊的暗影,静卧在天幕垂降下的柔弱星光里。
此时,杏花村内却是灯光灼灼,院落通明,千窗光影,万家灯火,远远望去,往昔幽静昏暗的深深山坳里,遍布着点点灯影,高低错落,遥相对映,互争辉晕,就像天幕中的颗颗寒星,在寒冷的冬夜里一齐眨着明亮的眼睛,散射着温暖的光线,亦如瘦骨嶙峋的大山怀抱中,怀揣着一团滚热的炭火,在爆裂地燃烧着,驱散了遍野清寒,烘烤着行将迟暮的时节心脏。
沸腾的血液四散奔涌,漫过干硬的沟岭,渗入干涸的僵土,滋润着早已冬眠了的草种,所有的心事,所有的心情,所有的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