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哭过好几回,她也曾逼着自己去想,见了面第一件事就是要质问他,哪怕做不到质问,态度上也要强硬几分——他总是拿她当孩子看,而从来不知道她也是可以站在他旁边,陪他一起共度风雨的。
哪怕一遍遍地演练过,可最后还是输给了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哪里舍得质问?她只想扑到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谁也不能把他抢走。
她深深吸一口气,轻轻把门推开。
仿佛心有灵犀般,她手指刚挨到门上那一瞬,齐俨睁开了眼,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对上——
如同跨越了时光,跨越了空间,跨越了连绵不绝的思念……
他们安静地对望。
苍白若纸的脸色映衬下,男人那双狭长的眼睛显得幽黑如墨,那团墨在她的视线里慢慢化开来,她抬头用力眨眼,把泪水逼了回去。
无论如何,不能在他面前哭。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齐俨先反应过来,勉强露出的笑意也无法遮盖脸上的疲倦,点滴管随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起来——他的情绪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淡定。
她的归来,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和十一年前宿命般的重叠,于是妥协,微微张开手,把先前被他推开的小姑娘又重新揽入怀中。
爱之于他,是一场心甘情愿的投降。
一时间,病房安静得似乎只能听到彼此交缠的呼吸声。
阮眠抱着他,不敢太用力,可又怕力气不够,抱不住,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周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可他身上依然有着她眷恋不已的清冽气息。
齐俨感觉到胸前渐渐晕开的濡湿,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亲了亲她冒着浅粉的眼皮,那纤长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一下,他的心随着那颤动,仿佛被撕成了一片片。
无惧生死,却最怕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的小姑娘……是他心底最柔软最致命的那一块。
现在她在哭,那么的无助,而这种痛楚是他给予的,他却连一句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口。
齐俨摸摸她头发,声音透着倦意,但更多的是宠溺,“傻姑娘。”
淡淡的三个字,阮眠刚筑好的心理防线一下崩溃了,水光在眼底迅速汇集,她轻推开他,迅速跑进了洗手间。
水声大作。
镜子里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阮眠咬着手背,在水声的掩盖下压抑地哭着,胸口剧烈起伏,哭声却细细的,最后变得断断续续……
她说过以后都不会哭了。
可真的控制不住,是眼泪自己要流下来。
她好害怕。
九岁那年,一个陌生女人在她怀里慢慢变得冰冷……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这种可怕的东西。
时隔九年,她守着枯瘦如柴的母亲,每多过一天便觉得奢侈万分,甚至连去医院都成了灰暗日子里的唯一期待,然而,最后还是被孤零零地丢弃在这个世界上。
如今……
那种如同剥蚀血肉的痛苦,又一次降临她身上。
她捧了冷水洗过脸,把水龙头关上,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那道投射过来的目光极其复杂,仿佛欲言又止。
阮眠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她不知道的是,在洗手间门关上的那一刻,齐俨的头又开始隐隐发疼,冷汗浸身,几缕湿发搭在额前,平添了几分凌乱。
阮眠又进洗手间打了盆温水出来,准备帮他擦一擦身子。
两人几乎没有言语交流。
怕多说一个字,就会开启某个不可触碰的开关。
阮眠沉默地帮他脱掉上衣,目光瞬间微黯,心底早已掀起一片波澜。
第一眼就觉得他清减了不少,可却没想到短短两月竟瘦削成这样,她的指尖轻触上那凸起来的锁骨,吸了吸微红的鼻子,逼退重新浮现的泪意。
她不能软弱,不能让他再当孩子看。
她拧干毛巾,先帮他擦了脸,脖子,沾掉胸口上的一层薄汗,她的动作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手下是易碎的古董。
她大概知道他此时的情况,也不敢轻易去翻动他的身体,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