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的办公室通常都是两三人共用,几张办公桌拼在一块,关主任拉开椅子返身两手搭上屠八妹双肩就把她往椅子上摁。
屠八妹屁股刚沾到椅子就跟烫了般立起,“这张桌子够乱的,是谁的呀?”她从袋子里掏出裹红薯的帕子抖开在桌上扫了几下,又趁势走去另一张办公桌前,动作麻利的把桌上报纸书本拢齐放好,再瞟眼大门,“我这人呀,有个毛病,门关着就喘不过气。”
她边说往门口走去。
“哎呀,什么时候落了这么个毛病?是不胸口闷?来,坐下,我替你看看。”关主任戗上几步欲赶在她开门前挡下她。不想屠八妹脚快,抢先一步敞开了门,她转身笑嘻嘻地说:“不怕你笑话,这寡妇门前是非多。自打我男人死后,一些个心术不正的家伙总爱趁黑敲我家窗子。我呀,索性就敞开大门,门口备盆狗血,谁敢来我就敢泼他一头狗血,让他见不得人!”
关主任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抬手摸摸秃了顶的后脑勺,作声不得。
屠八妹在椅子上坐了,又一脸正色地说道:“关主任,您是豆腐房的老领导,德高望重,向来行得正坐得端。我来找您一趟不能给人留下口舌,让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背后对您说三道四,您说是不?”
“呵呵,那是,那是……”关主任在自己办公桌后坐了,讪笑道:“那咱们就言正传,你是来办承包手续的是吧?”他说着拉开抽屉,拉开一半,顿会,他又合上,他不能让屠八妹就这样给他拿住。
“关主任。”屠八妹见他把抽屉拉开一半又合上,心里有数了,抢在他开口前先说道:“镇上人都说我泼辣,敢把脸面踩在脚下,他们不是我,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呢?就说那只鸡/吧,我当祖宗似的喂了半年多,眼看着马上要下蛋了,孩子们还眼巴巴指着吃鸡蛋呢!可老话不是说,小孩有吃在后头吗?我要是包下豆腐房不说办得红火,只要肯吃苦舍得下力气,我相信一家子吃穿用戴怕是不用再发愁,您说是不?”
屠八妹这话意思很露骨,首先告诉你她屠八妹不是省油的灯,她是敢把自个脸面踩在脚底下的;再告诉你豆腐房是她全家的希望,你吃了她下蛋的鸡,收了她的礼,你要砸她一家人的饭碗她能饶过你?自己掂量着吧。
关主任当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但就这样让她拿住岂非有失他这主任的面子?眼珠一转,他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皮鞋,似自言又似说给她听,“天马上热了,这皮鞋穿不住了,脚心都是汗。”
屠八妹自布袋里掏出鞋底,“不怕,再有个三五日鞋我就给你赶出来了。您瞧,这鞋底还差一点就完工,布底子,透气,天再热脚板也不会出汗。我也就是想着赶在天热前给您和您爱人的都做出来,这不,上班我都带着,得空就扎两针。”
“小屠啊,”关主任面上颜色好看了些,“这样吧,上午姜玉英来办手续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一些承包细节还要等上面正式文件下来。我让她月底来,你呢,我就给你句实话,你过三五天就来,怎么样?”
“那我就谢谢主任关怀,我不打扰你办公,先回了,家里还有一摊事。”从关主任办公室出来,屠八妹扭头,心里暗骂:老狐狸,不就是让我做好鞋子再来,我就做了给你穿着上路,不得好死的!
接下来,连着几日姜姐有事没事就跑来豆腐房视察工作,指使这个指使那个,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豆腐房至高无上的领导者。她不在时,公家的买卖,下月又换私人承包,因此大伙都不上心,她来了就积极点做个样子。屠八妹偏不,她不在,屠八妹坐在案板后的木凳上缝着鞋面上的边;她在,屠八妹还是照旧坐在凳上专心缝着鞋边,姜姐不高兴了,不高兴,她得说道说道。
“淑珍啊,你来豆腐房工作也快五年了,你看你这工作态度,上班时间干私人活,你这让我以后怎么服众?”
“怎么,这还没走马上任就拿我开刀啦?”屠八妹面上带笑,说出的话让姜姐听着却觉刺耳。
“你也太把自己看高了,我拿你开什么刀?你是豆腐房的元老还是小组长呀?就算我还没把豆腐房包下来,但我现在好歹还是个组长,你这工作态度有问题我就得说你,你看谁上班时间干私活了?”
“现在是有人来买豆腐我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