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端化帝亲生的二皇子间接因这位表叔夭折,太子在不久前也受到牵累摔断了腿,端化帝难过归难过,却始终没有记恨这个表弟。
惟独一件事情不行:冒犯显嘉帝。
毕竟这位先帝不但是端化帝的生身之父,更为端化帝的登基倾注一生心血——自从登基以来,每每遇见棘手之事,追想显嘉帝尚在时对自己这个储君的呵护扶持,端化帝私下里都忍不住要落泪。
——倘若庆王当真与简虚白有什么瓜葛的话,端化帝觉得自己没办法原谅这个表弟!
但这样的事情他根本就说不出口,更遑论召简虚白回帝都对质。
是以这回懋妃自尽后,端化帝借机委婉表露了对简虚白的迁怒,希望可以借助御史的弹劾,逼简虚白早日还朝自辩。
他才有机会弄清楚,究竟是谁,践踏了显嘉帝的尊严?!
“算算时间,阿虚差不多该接到消息了,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端化帝看着草长莺飞的殿窗外,感到无尽烦恼,“他回来之后,朕又该如何不被他察觉的套出真话?”
御案上放着银香炉,里头点着提神的香料,专门为了让皇帝在批阅奏章时能够松快些。
打磨光滑的香炉镜子也似,极清晰的照出了此刻的九五至尊——比登基前沉稳了许多,眉宇间的情绪也渐渐学会了隐藏,有朝无喜无怒发展的趋势。
然而,端化帝低头看去时,最先察觉到的,却是自己鬓边几点不起眼的银丝。
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忽然涌上心头。
他今年才二十八岁!
尚未而立,已生华发——而他又操了些什么心呢?
登基之路是显嘉帝为他一手铺平的,甚至连新朝的辅政大臣都已安排好。
改元以来,既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天灾人祸,也没有遇见动乱反叛,迄今端化一朝最麻烦的事情,大约也就是翠华山的天花之事,死了个二皇子了。
这种情况下,践祚不到两年的新君,憔悴至此,端化帝很难不觉得:这是因为他太过平庸的缘故。
所以在显嘉帝看来随口可决的事情,他也需要慎重思索,仔细斟酌,才敢出言示下,免得被臣下小觑。
“父皇!”年轻的皇帝怔望着银香炉上的倒影,喃喃自语,“孩儿……是不是让九泉下的您失望了?”
继位不到三个月,曾经雄心壮志的端化帝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为君资质距离显嘉帝有多大的差距。此生他已不再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超越先人——守好祖业,将太子栽培成为一代明君,才是他有指望实现的目标。
可现在,连为自己父皇讨个公道,他都觉得棘手,这实在不能不叫皇帝觉得悲哀。
此刻远在辽州的简虚白,同样觉得很是悲哀:“我与陛下自幼相熟,自宫中便情同嫡亲兄弟。当年随军出征乌桓,陛下曾大力阻拦,后来被俘,陛下也曾竭力奔走,数番在皇舅面前为我求情。之后夺储,我亦是尽力襄助陛下——这样的情谊,我以为即使要生出罅隙,那也至少是十年二十年之后了。”
“却不想,如今陛下登基不到两年,竟已对我生出猜疑之心!”
“陛下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宋宜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简虚白短暂的伤感之后,却已经冷静了下来,“也绝非眼里容不得沙子,何况我委实想不到我做了什么事情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如今陛下一没有派人召我回帝都自辩,二没有遣使前来辽州责问,却是直接表现出了对我的猜忌与不喜。”
他顿了顿,“这说明,要么幕后算计我的人手眼通天,将证据做得滴水不漏,即使我亲自到了御前,也无法反驳!”
“但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即使铁证如山万人所指,他至少也会给我个面奏的机会的!”
宋宜笑轻声问:“那?”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种事情,不好开口。”简虚白目光冰冷,沉声道,“哪怕以陛下与我的关系,也不好开口!所以陛下只能借用懋妃之死这个机会,纵容御史弹劾我,好从中寻找破绽,推断真相!”
宋宜笑并不知道暖太妃当初为了不在显嘉帝驾崩后被送去行宫等死,一度要求简虚白给她个孩子——但简虚白现在把话说到这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