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粱之辩+鼓盆之戚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庄子死拖活缠才终于让惠施受不了,答应与他出外散步。行经池塘边,庄子特意「唰」开摺扇,佯作风流不羁地轻摇,随意地看着池中鱼儿摘了个话题:「鱼啊鱼,你悠哉水底无忧无愁,自由自在多快乐啊?」
惠施原本落了一步在后面,对庄子的行为猛翻白眼表示不屑,然一听到庄子这幺说,虽知纯粹是听者有意,还是很难不联想到昨晚的「鱼水之欢」……恼怒之下,他哼了一声逕自往前走,恨恨地说:「你又不是鱼,怎幺知道鱼很快乐?」
被翻来翻去的人又不是你,你怎幺知道我很快乐?──这是庄子愣了一下之后,听出了絃外之音。于是他莞尔一笑笑弯了一双狐狸眼,愉悦地把潇洒之态全抛,屁颠屁颠跟上步伐,一手若无其事地揽住惠施,双眼却仍是看着桥下游鱼,说:「你不是我,怎幺知道我知道鱼很快乐?」顺带暗示性地捏了一下对方的腰。他对他的技术还是有信心的!尤其都老夫老妻了,惠施要怎样才会「快乐」,他还不清楚吗?
「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的感觉。而你本来就不是鱼,肯定也不会知道鱼的感觉。」他赌气地说完这句话,狠狠拍掉那之鹹猪手,耳根却一如既往地恼羞成红。
「那是因为我在桥上的心情很高兴嘛!将心比心,我认为鱼儿在水中肯定也是很快乐的。如果不是快乐的,我能立刻回去想办法让他快乐起来。」
「你……!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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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盆之戚
庄子温柔地握着惠施的手,这双手他从年少握到年老,从偷偷握到正大光明紧握,这双手的主人也从避他若蛇蝎,渐渐接受他的追求,两人最终不顾凡夫俗子的眼光,逍遥自适地走在一起。
如今这双手的主人,要先他一步离去了。
「周,如今你可得意了,又在一处胜了我。」许是迴光返照,惠施的声音反倒精神了几分,笑声恢复往昔的悠闲。
「你啊,就是是非心太多了,我本高人,哪里和你这俗人比较过?何来『又』字一说?亏你自诩善辩名实,却看不透呵。」庄子毫不客气地又批了他一通,态度自然地彷彿每个斗嘴的日子。
「哼,罢了,这次不与你争论,就当我同情你好了。」惠施低哑地笑了一声,说话渐渐上气不接下气,「吶、周,我先说了,我见不得老男人又丑又哭啼,你得开开心心地送我,但我就爱计较,可不准你只敲个盆乱哼小曲,得热热闹闹的,要每个来弔唁的人向你道喜,又一个亲人顺天道而去了,知道幺?」
「好,我一定唱歌又敲锣打鼓,告诉大家我开心。」
「好乖。吶、我有些睏了,且先休息一会儿,你自便吧……」他最后几字说得轻,双眼已然失去焦距。
嘴角却是笑的。
所以庄子也是含笑看着他。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俯身在对方苍老的脸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
从前他就坚信,生与死不过是人存在于世间的不同型态,如四季递嬗般自然,所以能平淡地面对髮妻之死,当时他想,或许哪天惠施先走了,他也能抱持着轻鬆的心理。
但是……
庄无法忽略心脏渐渐扩大的钝痛。
他想转移注意力,于是张口欲歌,然而……他庄周,能言善辩、随口就是一则含讽带训的故事,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如鲠在喉的感觉,发不出任何一个音。
最后他灰败地闭上嘴,心中苦笑,惠施啊惠施,你终究是赢了一回,我没法再鼓盆而歌,这个诺,我是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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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不了庄子了--来人啊!快把他从我脑袋里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