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九
在乌氏的日子,并不如仲鞅起先想像的艰难,却也并非都是顺遂之事。
假扮乌氏大王的妻子于仲鞅而言,最叫他头疼的,倒不是乌氏人三不五时地打量视线,而是每日乔装打扮时。
整张脸绷着,仲鞅早起的恍惚,往往全都在乌深让人将女装拿进帐子,搁在自己面前那瞬给抹灭,只剩下说不尽的郁闷。
仲鞅的反应一点不漏地让乌深看在眼里,让这位年少大王像是找着了乐趣,变着法子遣人找来越来越精緻,却又不露过多肌肤,显出性别破绽的华美衣裙。
这样大功夫,是任谁也想不着,她就只是想看自己假妻子每天脸色发黑,纠结万分却又不得不就範的模样。
想当初,她每隔一阵子就会在自己的床上,发现被手下抬到她床上的女子时,也是这般想拒绝又不能说出口,只能暗自吞下苦水的模样。
而今看到别人也如当时的她那般,是立时变成了幸灾乐祸那方,指着仲鞅就笑得喘不上气。
欢畅的朗笑声传出帐外,其中的满满愉悦让不少乌氏人都禁不住顿下脚步,惊诧的望着阖得严实的帐子。
从前大王虽豪气,可总是习惯与人保持距离,他们哪里看过大王对着他人笑得这样爽朗的时候?
乌深的恶趣味,自然不可能被她的手下明白,还当是大王极其中意仲鞅,才会收集各式服饰来讨女子欢心。
甚至还因为对方满意而愉悦不已,只差没直接拉上好几车珠宝首饰来让仲鞅过目挑选。
流言之下,是仲鞅身上越来越多的注目,以及不曾再有莫名的女子出现于乌深床上。
这样的结果,乌深自然喜闻乐见,却对仲鞅造成不少的负担。
就如此时此刻,面对拿着一件衣衫在他面前邀功的青年,仲鞅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一概僵笑以对。
「大王!夫人!我这次挑的衣服你们喜不喜欢?」
青年欢快地说着话,在原地蹦跳的同时,还不忘小心捧着要给仲鞅的衣服,大眼里满是期待。
受不住青年的目光,仲鞅就算再排斥他手中的衣饰,还是扯起嘴角,无奈说道:「……很好,我很喜欢。」
闻言,青年脸庞瞬间绽开极为灿烂的笑容:「太好了,夫人喜欢阿壮挑的衣服。」
再多的话,都在阿壮的笑颜下缩了回去,仲鞅长叹一口气,倒底不忍让青年失望,还是抬起手,让青年缩起高壮的身子,心满意足地把头凑到自己掌心下磨蹭。
从仲鞅和乌深开始交易,他的一应起居事物都是由阿壮负责。
照乌深的原话,这事只有交给阿壮,她才能放心。
阿壮是她幼时与先王外出打猎路过一个小部落时,捡回来的孩子。
那时阿壮年约十二,身上套着不合尺寸的陈旧衣衫。由于给父母扔下无依无靠,虽只能让人指使着做些无人想做的粗活,好求三餐温饱,却依然张扬着叫人挪不开眼的爽朗笑容。
本来她与先王还不懂,何以如阿壮这般外表爽朗,身体结实的孩子会被无辜扔下。
可而后在与阿壮的相处中,他们在反覆相处间是惊觉阿壮的智商年龄,只堪堪停在七岁再没成长,才恍然他被捨下的缘由。
旁人或许会因此选择再度落下阿壮,可乌深却反倒将他留在身边,替她处里许多她不便处里的事,连女儿家的私事也不曾避过他。
「妳就不怕他发现妳是女儿身,给说了出去?」
当仲鞅在知晓乌深将阿壮安排给他时,曾如此问道,却不想乌深对他的疑惑是笃定地回答:「这部落里,我最信任之人唯有阿壮……先不说他始终搞不清楚他做的事到底代表什幺,完全没发现我是女儿身。」
话说到一半,乌深诡异的停下,半晌才接着说:「幼时我曾不慎把我阿爹的宝物用坏,那时我不过说了句让他莫要多言,阿壮就真真替我瞒下。
当时我因故不在部落,待我归来,才知道即便是被我阿爹打成半残,他也一点口风都不肯露。」
乌深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追念,柔软的神情让她显得温柔,「要说他傻也是傻,虽不过是件小事,可就是连小事他都牙根紧咬,才更值得让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