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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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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个女人(6)(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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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与黑夜的差别竟然如此巨大,她差点认不出路。拍摄时如诗如画的风景,在没有灯光而月光也照不进来的夜半时分,彷彿巨人的大胃袋吞噬活物,郁黑树木后面似乎挂着好几具尸体。她也不是怕黑的女人,手机从早上用到现在进入了低电量模式,金绾岑把心一横摸黑前进。

    树叶互相摩娑的沙沙声,远处的狗吠,没有什幺好怕的,不需要看清楚也能够往前走。黑暗其实温柔,这里就像她常去的书店,沙沙翻过页面的声音,手指渗进墨水气味,有点小兴奋,有点小不安,她知道会发现东西但不确定是什幺。

    黑暗是一趟漫长的未知旅程。

    金绾岑入镜。

    踏上了她的小希腊沙滩。

    「给我一口。」

    杜佑南默默把大麻烟递给金绾岑,她吸了一口还回去,仔细瞧着杜佑南的侧脸。

    「你哭了?」

    「我本来没在哭,但是妳从防风林中走出来,该死的,那姿态太美了。」杜佑南让眼泪自然滑落,也不擦掉。

    「那幺暗你也看得清楚?」金绾岑感到好笑。

    「不会暗。」躺在大石头上的杜佑南伸手朝天空指去,亿万颗星星镶在黑绒夜空,他们好像是显微镜下的观察物,倏地,金绾岑眼花撩乱起来,一颗地球即是一道光。杜佑南牵着她的手以免在飞行途中失散,这次她没有抽开。「妳怎幺知道我在这?」

    「这几天你身上都有海潮味道,我猜你是在海边过夜。对了,我租来的脚踏车脚架坏了,靠在野马后车厢没关係吧?」

    「妳就算把它塞在驾驶座我也不会怪妳。」南说。「抱歉。」

    「嘘……」岑用吻就让他闭嘴。

    南还是在哭,他并没有对他选择的道路坚信不移,真的很痛苦,金绾岑感受到了。比起自暴自弃的她,南的作法是将一切背负起来,那些背部伤痕,半月的表面,坠落月球,他们注定不可能成为光。

    「我有多美?」

    「小时候,我母亲的同居人开了一间水族馆,里面摆着一管一管的玻璃瓶,装满海水素调製的自来水,滴入几滴蔚蓝染料,一朵拇指大小的水母在水里缓缓漂浮,光线从上方打下来,就好像、就好像只能活在陆地的我却和牠们同样活在深海。牠们实在太美丽太脆弱,我想帮助牠们逃走,我把玻璃瓶全部打破,我怎幺知道牠们一离开就死去了,就在那些客人脚边,连像只鱼跳动都不会的死去。牠们已经离不开小小的玻璃瓶世界,我无法接受牠们唯有如此才能美丽……」

    「很痛吗?」

    南闭起眼睛,岑的手像是在抚慰当时不懂事的小孩不可避免遭遇的可怖记忆,顺着伤疤描绘,他们没有比当时长大多少,但是他们已经习惯和痛苦并肩。

    「那是第一道伤口。」

    「我如果把四则故事全听完一定会想杀了你,竟敢让我对他人的痛苦感觉比自身更强烈。」

    「那幺别说了吧?」

    为了保留此刻静谧,南深深吻她。哪怕山无稜,天地合,世界毁灭都不会停下来。

    「谢谢妳爱我。」

    「你又知道我爱你了。」岑白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现在非常确定。」

    「像诺斯特拉达姆士般确定?」

    「像诺斯特拉达姆士般确定。」

    南翻开她的上衣,彷彿她身上印着那些他想拯救的美丽水母,彷彿他们一起在深海里缓慢漂浮,而爱不过是科学上另一个专有名词,他们接受彼此的反覆验证,直到玻璃龟裂,南与岑找不出任何一条定律来定义此刻。

    「你有三天没洗澡喔。」

    「我不介意泡第二次海水,只是妳身上会刺痛。」

    「不,这样就好。」金绾岑躺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脏的海潮起落,无论命运会把他们带到何方,现在她只要南进入她体内。「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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