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那年之后
岁月匆匆在走。
眨眼流光瞬息而逝，在时光的无情淘洗下，个人的存在只若一粒沙，积累成岸或侵蚀为湾。
时间仍然在流淌，四季更几载迭，世事几番递嬗，数十年来的爱恨情仇缘起缘灭，最终也只化成翳在镜片之后的光影，平静而无声地在那双苍老的眸子里流动。
过往到底是存在得真切确实，但如今老去的他们也无暇再去追究以前的种种究竟是哪儿出了错，「如果当时……」的揣想不是没出现过，可是那样的想法往往和现实互相倾轧，最终遂成了一种遗憾。那种遗憾像疙瘩，往心里去固然不舒服，却也成不了病。
至少垂垂老矣的何鸽是这样想的。
西元2000年，新春，湖南楚家庄。
何鸽坐在摇椅里，目光正对着窗外热闹的街。
整个中国是越来越发展了，连他们这座原先还称得上纯朴的小村庄，几年前也开始铺起柏油路、建起高楼大厦来了，他知道这是时代趋势，但他偶尔会有一种自己的生活被他人打扰的感觉。
他想起刚搬来此地的头几年，还时不时会有人来村里，试图打听燕如雪和他们的下落，好在日子一久，这类人就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舅舅暗中派人「处理」好了，还是他们的事自然而然就随着时间从人们的脑海里淡去。
活得岁数越大，许多事情似乎也开始寡淡起来，例如情感、例如记忆。
「莺声。」何鸽朝着厨房的方向，唤了声自己的妻子。
「哎呀！我说过几回了？别那样叫我，」莫紫莺缓缓从厨房走出，坐到何鸽身旁，「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没办法，习惯了。」何鸽摘下老花眼镜，摇了摇头，「妳要我怎幺改？」
莫紫鹰心里明白他是透过自己在怀念着当初与她并称的另一名女子，毕竟他们是走一起走过半个世纪的夫妻，也生养了孩子，但连繫彼此情感的，也许并不是爱。他们最年少轻狂，最真挚无瑕的爱情都不是给彼此，而是给了其他的人。
她和何鸽的关係，与其说是伴侣，不如说更像是战友，两人都得在不可脱逃的际遇之下，携手度过那样动荡流离的岁月。
「在想甚幺？」
「没事。倒是你，正想着燕语吧？」
「被妳猜中了。」何鸽朝妻子笑了笑。
「废话，都当了几年的夫妻啦？」莫紫莺叹了口气，做好聆听的準备，「说吧，你想起了甚幺？」
「我在想，时间过了这幺久，她怎幺没有来看看我们？」何鸽自嘲，「不过这也是正常，她或许还」
「你想这个做甚幺？燕语又不知道我们住哪儿。」莫紫莺放柔了嗓音，「再说了，当时我们依玲枭传的话，解了燕如雪的谜题，将嫁衣上的长短不一的金丝线排妥了，不正恰好是那五个字吗？你还觉得她恨你？」
五个字，燕如雪当年离开，也不明说，就暗着在嫁衣上给他们留了祝福--「祝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那曾是他想给她的承诺，他不知道燕如雪当年缝上那些丝线时，心里怀得是甚幺心思，持针的手是否在颤抖？
她去了哪里？在谁的身边？过得是否安好无恙？
所有想问的问题在她离开之后都被缄入匣子里，他不得询问，亦无从知晓答案。
见丈夫默然，莫紫莺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这个丈夫，甚幺都好，就是在遇上燕如雪的事情时特别死心眼，他老觉得亏欠她，老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罢了，再和你说下去，连我也要陷进死胡同里了。我进厨房忙啦！」她从椅子上起身，嘴里絮絮叨叨些无关紧要的事，「玲枭从国外寄了贺年卡来，你有空给她回个信还有，儿子一家要从美国回来了，你帮忙把家里收拾收拾。」
「好，知道了。」他如此应着。
「对了，今年还去山上给爸爸和舅舅他们上香吗？」
「去啊。过几天再说吧。」
「那竹林寺呢？要去吗？」
「这再看看吧。」老人犹豫，叹了口气，「人老了，体力也差，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走那幺陡的阶梯？」
闻语，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