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幕落
鸦雀无声。
台下观众的眼神仍是迷离,似是尚未从幻境之中脱离,出神的灵魄尚未归位,却又迷失在燕如雪独演的嗓音里,一曲怅然若失的调子化成了一张密网,牢牢地囚着听者的心,挣不脱、逃不了。
「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薰绣被眠。天呵,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杜丽娘缱绻绵长的尾音婉转,一齣精彩绝伦的《游园惊梦》即将结束。
「我早说过了,莺声燕语是不能并存的,不管是不是在戏里。」杜鹃悄声说道,话中有话。
何鸽瞥了杜鹃,心里了然女人的弦外之音。
平心而论,这场戏,莺声燕语两人确实都表现得很好,戏腔、身段都无可挑剔,但诚如莫紫莺之前所说的,一齣戏要好,舞台上必要有星月辉映,一主一副,相得益彰,如此一来,整个舞台才有层次变化。
拿捏主副的轻重、调度自身的收放,本来就不是件易事。与那日偶然共演的《紫钗记》相比,今日的《牡丹亭》确实精彩几分,却也多了些竞艺的味道。
今天这场《游园惊梦》,缺少星光,是两轮明月灿烂,灿得人为之震慑。
但是这个世界上,每齣戏、每个人都只能拥有一束月光。
「你应该也明白,她表面上看来一切都云淡风轻,骨子却是一点都不服输的性子。」杜鹃若有所思,「或许,她觉得现实中失了你,至少不能在戏台上都输给莫紫莺。」
「是吗?」何鸽轻声着,「妳是这幺觉得的?」
「难道不是?」
何鸽给了女人一个模稜两可的微笑,不予置评。
「都这个时候了还卖关子。」
杜鹃笑着,却没再深究,把视线转回戏台,台上的燕如雪欠了欠身,衣袖翩然地下了戏台,戏子的身影隐没于廊下幽暗。
「何鸽,这是她在这场戏的最后一个角色了。」杜鹃轻推着男人,「去做你该做的事。」
「嗯。我知道。」何鸽点了点头,「老闆娘,妳自个儿也小心点。」
「好。」杜鹃答着,目送何鸽离开。
戏台上已经没有人了,那些小兵小卒或许是喝多了酒,或卧或躺,不少人已经醉倒在桌面或地板上,即便是一些勉强撑得住酒力的,也在如雪唱完戏之后捉着时间小寐了片刻。但若真睡去,应该也起不来了。
她走至大厅门口,掩上门扉,轻轻落了锁。
「老闆娘,妳这酒……似乎有点烈呢。」
听见有人唤她,她朝那方向看去,发现是那一直对她有意思的男人。
「不够烈的酒,还怕各位喝得不尽兴呢。」她浅浅笑着。
「这幺说也是,」他要醒酒般的眨了眨眼,「我出去醒醒脑。」
「不行呢。还是留在这儿吧。」她脸上仍是笑着,「我们还有为你们特地準备一齣戏。」
男人正想开口问话,一阵晕眩感便朝他袭来,天旋地转的像是要夺取他所有的意识。
男人心惊,此刻才意会到这不该只是烈酒的作用而已。
「妳……在酒里掺了什幺?」
他咬牙切齿地问着,而她笑而不答。
女人的脸在视线中渐渐晕散,最终迷离成一片模糊的景象,他晕了过去,什幺都看不见。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晕死过去。目光环视大厅,厅内所有人都已沉沉昏睡。
火柴划过,星火亮起,那人鬆开了自己的手,火柴直直坠地,在地上燃起了火焰,火越烧越烈,熊熊烈火嚣张的舞动,跳动的火光模糊了谁的神情。
「最后一场戏,为你们唱首《火烧连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