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故事(上)
浓墨般的夜色沁入好几里外的梦里。
上海，京华楼，正睡着的燕如雪猛然惊醒，她从床上爬起，愣了片刻才从逼真的梦境里脱离，认清自己此刻仍待在京华楼里。
她看向身旁的小小人儿，宝宝睡得正甜，丝毫不知道任何现实生活中的残酷无情。燕如雪伸手轻拍着婴孩，温柔的目光中带了点忧伤，绣绣离开前，亲手将孩子交付到她手上。
燕如雪不知道自己同意绣绣去贺鶢身边，这件事是不是对的，那时，她看着泪流满面、心意已决的绣绣，她知道自己就算再多说甚幺也是无用。
于是她沉默着接过孩子。
「有些时候，不是捨不捨得，而是该不该做。」在绣绣心里，或许随着贺鶢赴死才是必然，所以她在两方抉择中，选择捨下了孩子。
对于这个结果，外人无从置喙啊。毕竟，所有说嘴的人都不是当事者。
午夜正静着，楼下忽然传来声响。
燕如雪心底一惊，怕是不肖之徒，看了眼仍熟睡的玲枭和孩子，她不动声色的离开房间，下楼查看。
到了一楼，她听见断断续续的歌声，声音不大，幽幽地在整个空间低徊环绕，燕如雪寻着歌声，竟走到了绣绣当初借住的房门前，门后的歌声仍旧响着，唱着一曲哀愁的小调。
她将耳朵抵上门板，恍惚之间，燕如雪以为门后的人是绣绣，她其实从未远去，还留在这儿陪着他们。
但再细听一会儿，她忍不住苦笑，她太过熟悉门后的嗓音，轻柔温婉，不是杜鹃的声音。
推门而入，眼中映出的，是一名女子的形单影只。
她忽然就红了眼眶，她视作亲姐姐的那人，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了。
「夫人？」她唤得轻声，朝楚湘走了过去，「这幺晚了，怎幺还不休息呢？」
歌声消停，楚湘看了来者一眼，然后垂下目光。
「本来该睡的，后来想到绣绣也该到贺鶢那儿了，忽然就睡不着了。」楚湘抱歉的笑了笑，「吵醒妳了？」
燕如雪摇了摇头，道：「我做了梦，恰好醒来。」
「又做梦了？梦到甚幺了？」楚湘问着。
她想起方才的梦境，在梦中，她看见了绣绣和贺鶢，绣绣唱着一曲《玉簪记》，贺鶢将爱妻的模样深情的刻入眸子里。
那梦太过逼真，当一切倾颓时，她忍不住想捉住那对夫妻，让他们脱险，但伸手所及，她只碰触的一片虚空，断垣残壁遮蔽了视线，曲调灭了声，然后……
然后，她醒在泪水温热的孤夜中。
「……我梦到绣绣姐和贺先生。」她只倾诉了部分内容。
楚湘知道燕如雪没把全貌说出，但她也没打算逼她把梦境的内容说清楚。
「这样啊。」楚湘话语轻柔，「如雪，过来吧。」
燕如雪依言坐到楚湘身旁，她欲言又止的看着她，终是甚幺都没问出口。
「如雪，我和妳说个故事，好吗？」
燕如雪沉默的侧耳倾听。
「花间自古以来便以消息灵通为名，替各方人马打探消息、转售情报，三家成员的能力出众是原因之一，但在我们内部流传着一个秘辛，说是一切都该归功于一名女子。」
「那女子能以梦观实，透过梦境她能看到许多事情的因果关联，我们花间所有的情报，多是从她的梦境而来。」
「那人是家族中历代以来能力最强的一位，如此看来，她该是整个花间最地位最高的人，听说她约莫与我同龄，但我们却从未见过她。有人说她被囚禁、看守着，为了花间而被迫陷入无止尽的沉睡，在她身边只有一位负责记录梦境的嬷嬷，还有定时轮调的守卫。」
「可后来有一天，她却无缘无故地从囚禁处消失，有人说她不堪禁锢而逃走，也有人说她是被人绑架，但更有一说是，她怀了守卫的孩子，与爱人私奔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楚湘微微一笑，「不过那些都是传说，究竟有没有这号人物，我也不太肯定。」
故事在撒落的月光下明晰，燕如雪心中的云翳逐渐散去，真相的微光隐约渗透，但她一时间仍未能完全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