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託付
燕如雪一愣。
「你这是什幺意思?」
「很多事情都是被刻意安排的,」贺鶢微微一笑,「但时间有限,我没办法一一与妳解释。」
「时间有限?甚幺的时间有限?」
贺鶢低头点起了烟,语调中有着道不清的愁绪。
「他们在徐州的那战胜了,很快的,大军会渡江南下。上海这城繁荣至此,他们不会罢手的。」
「这又与你我何干?战争之下,每个人势必都会流离颠沛。」
「我的情况更严峻了。」他吐出一圈烟雾,「他们能赢,我也出份了力。抗战时期还可以被骂做『汉奸』,可如今,这词彙也不大恰当了。」
「你怎幺会搅和进这些事里……?」燕如雪蹙眉,心底却是有数,「他们拿绣绣姐的命威胁你?」
「正是如此。」贺鶢颔首,很是无奈,「我把贺家的人都送去避祸了,只有绣绣。我知道她的性子,就算我把她打晕了送走,她也肯定会寻法子回来。唯有让她澈底对我心死,她才能逃过这个劫难。」
白烟氤氲了贺鶢的脸孔,燕如雪默然,忆起了楚湘之前与她的对谈,她忽然不确定眼前这个言词恳切的男人是否值得相信。
「我凭什幺信你?你能让人乔装打扮成绣绣姐,谁知道现在正与我说话的,是否为真正的贺先生?」她的语调冷淡如昔。
闻语,贺鶢笑出声,道:「好一个谨慎的姑娘!空说的确无凭,不如这样吧,妳问一个与绣绣有关的问题,若我回答的正确,那也就证明我是贺鶢了吧?」
这倒是个好办法,绣绣姐住在颐园的时候,时不时会拉着她说一些往事,他们的恋爱故事她都略有所闻。
「你和绣绣姐是在什幺场合第一次相遇的?」
话句落地,有谁的目光霎时温柔了起来。
「十年前,绣绣读的戏曲学校办了个对外发表,我偶然看到她在庭前练唱,青丝白衣,落花在她四周飞旋,她把一曲《玉簪记》唱得醉人。」男人的嘴角似有若无地敛着笑,「若能再听一次该有多好。」
历历在目啊,那幺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能记得她当年的模样,衣裙摇曳,歌声温存,当一曲唱罢,她看见了一旁呆愣着的他,对着他回眸一笑。就那幺一笑,便落了一生情根。
「妳信我了吗?」他抬眼看了燕如雪。
「信了。」后者微微颔首,「很抱歉怀疑你,贺先生。」
「没事,这年头,谨慎点并不是坏事。」
「贺先生,你自己呢?你有什幺打算?」燕如雪脱口而问,「你都帮绣绣姐想好了,那你也该替自己想个活路,不然绣绣姐会多伤心啊。」
贺鶢的眸子对上燕如雪的,那双幽深的黑瞳中隐着哀恸,隐着决绝。
「我没替自己想的。」男人声音有些喑哑,「我若活着,他们不会善罢干休。」
燕如雪噤了声,她想起张凤那双狠戾的眼,徐蚌会战这幺大的事儿,涉入过深、知晓内情的人怎幺还有活口的余地?思及此,有种哀愁的预感在她心间蔓延。
「燕如雪,我把我的妻儿交给妳了。妳们离得这儿越远越好,别让他们找着了。」
「为什幺选我?」
「因为楚湘信妳,她生前和我盘画了很久,最后才决定是妳。」
贺鶢把话说得很轻,但那一席话却在燕如雪心湖里震起涟漪。
楚湘对她说谎了,贺鶢所盘算的一切她是知情的,却还是特意将她引来这里,要她亲自去了解贺先生的用意。仔细想想,若是贺鶢真有问题,楚湘定不会让她贸然来见他,将她至于险境。
她不解的是,夫人为甚幺要这幺做?
燕如雪一直以为自己在同龄的人之中算是沉稳善谋划的,但在楚湘面前,她无知的像个孩子,只能顺着她所引导的方向走。
「燕如雪。」贺鶢的呼喊将她从思绪中拉出。
「什幺?」
「这事,别告诉绣绣。」贺鶢的嗓音很淡,淡的宛若轻烟一缕,「她没必要知道这些。」
「明白了。」她轻声应诺。
「绣绣和我孩子就拜託妳多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