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共演
莫紫莺站在台上,居高临下的视野却不见燕如雪的身影,再仔细一望,何鸽竟然也不见蹤影!
以探询的目光看向父亲,莫地主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两人的行蹤。
该不会是在闹她吧?正当莫紫莺这幺想的时候,台下的丝竹声恰恰响起,断了自己的多虑。
燕如雪没有理由让她难看,再过一会儿,戏子应该就会出现了,莫紫莺敛眸,把自己此刻的情绪全部集敛于戏台上凝结的时空,一站上舞台,莫紫莺就不再只是莫紫莺,而是穿过虚幻,于此刻伫足的霍家千金。
再抬眼,女子的眼神已经有别以往。
「处处仙音飘飘送。暗惊夜台露冻。雠共怨待向阴司控。听风吹翠竹昏灯照影印帘拢。 」
台下有谁蓦然停步。
「雾夜少东风,是谁个扶飞柳絮?」莫紫莺眼波流转,声声哀怨。
「是十郎,扶妳。」
稍低的声线在戏台的另一端响起,随着声音现身的,是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
何鸽?莫紫莺心里一惊,等到那人走近,她这才发现那是穿着何鸽衣着的燕如雪,燕如雪把长髮扎成马尾,高高的束在脑后,虽未戴冠,但眉宇之间的英气想藏都藏不住。
霍小玉瞪着李益,本应怒意憎恨交杂的情绪,到了嘴边却终是无法苛刻,只能化成低低的埋怨:「生不如死,何用李君关注?」
闻言,李益的眼神染上了心痛。
「愿天折李十郎,休使爱妻多病痛。」他伸手想碰触日夜想念的妻子, 少女却迴避了他的柔情。
落空的手伴着谁的怅然?
「剑合钗圆,有生一日都望一日呀, 并头莲曾亦恨基种。权势尽看轻祇知爱情重。与你做过夫妻胜梁鸿。 」李益有点心急了,情话不绝,只求女子的回眸一望。
霍小玉仍是没有回头,吐诉情话的那人,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心早已因他的绝情而死了吗?她嘴角勾起苍白的微笑,或许唯有死亡能带着她解脱,逃开这个有他在的伤心红尘。
「坟墓裹可尽失相思痛。憎哭声、喊声将霍小玉叫回俗世中。」既然终是会失去,那比起哭闹挽留,她宁愿在离去前,笑着祝福他,「生生生,我虽生何所用呢,你再配了丹山凤。把白玉箫再弄。则怕你红啼绿怨,由来旧爱新欢两边也难容。祝君再结鸳鸯梦。我愿乞半穴坟,珊珊瘦骨归墓冢。 」
「我无心另娶新人,有谁误报了风声。」
「那你为甚幺这幺久都不来见我?」
「对方的家长是权贵之人,限制了我的自由,我如处在笼中的鸟,一朝翅断,又怎幺能飞离?」
「富贵之人?」霍小玉轻声複诵,「也是啊,我现在,也已经今非昔比了。」
女子心痛,脑海中几乎可以想像丈夫和那个女人婚后恩爱的画面,那时的他一定,会过得比跟她一起生活还要好吧。
「李益,你又可知新人髻上钗,哙向旧人心上刺?」
李益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来自己在结髮妻的心中,是那种会贪图荣华富贵而把旧人抛的男子啊。
「盟誓永珍重。我未负你恩义隆。 」
「真的吗?」霍小玉回首,眼中犹疑。
「真的。」燕如雪深情的望进莫紫莺的眸子,「我对你的爱,凝在这天地玄黄之中,不更、不变。」
燕如雪的眼睛像两泓不见底的幽潭,直勾人心魄,莫紫莺的心湖被震起一阵不小的涟漪,某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在她心里膨胀,彷彿只要一个不留神,自己就会被旋进一个名为「燕如雪」的漩涡。
难得遇见一个与能自己分庭抗礼的人,不得不承认,与其说是棋逢敌手,莫紫莺倒觉得她更像是偶遇知音。
莫紫莺的身段中蕴着燕如雪的歌声;燕如雪的唱腔里酿着莫紫莺的演技,衣裙与丝竹相互婆娑,光影与歌声交错,戏台上谁与谁的灵魂互相呼应唱和,虚幻和真实难辨。歌曲和戏剧终是化作一罈美酒,淡淡的酒香不断从罈里透出,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进入每个人的胸腔之中,一次又一次的醉了听戏者。
莺声燕语,曲中留人醉。
「三载怨恨尽扫空。双影笑拥不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