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歌行

    《卷三?红泪》〈章二七?长夜阑珊〉#4

    黎久歌与向云烟出遇仙楼时，夜色已到深浓之处。遇仙楼外几个摊贩，也因入夜少了客潮，早一摊一摊收尽，徒剩一圈圈绕着遇仙楼楼檐的圆红灯笼，兀自点亮这幢屋楼的轮廓。

    深浓幽黑的夜色，看不见月，只有满天的星，彷彿是掐了银丝的黑绒，华丽却神秘，一眼便能震慑住夜归行人的心魄。

    「大哥明日上路千万小心，若有什幺需要，再捎信给云烟吧。」两人在楼外，与不同路的殷神风萧静之告了别，临去前，向云烟笑着叮嘱。

    一旋过身，却感觉到黎久歌周身令人心凛的沉默。他不言不语，虽说同他平时一般寡言，可却隐约有股被压抑着的腾腾怒意，从他踏得微重的脚步与粗浊的鼻息之中，向云烟可隐约察觉。

    微微一瞥，他果真一脸铁青，叫向云烟不明所以。分明离开遇仙楼前，他还与大哥二哥说说笑笑。

    「久──君胤，你心情不好？」在幽黑旷静的街道上，她战兢问着，嗓音清灵。

    「叫都叫了，何必改口？」黎久歌冷冷嗤出声，却未回答向云烟的问题。

    「那是让大哥二哥安心，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被这样唤……」向云烟走着，却侧过脸望着黎久歌。

    「呵，原来妳管我喜不喜欢的幺？」向云烟只见他凉凉地挑了眉，话中尽是不以为然与嘲讽。

    「你为何突然这幺说？我知道你或许对我无情，可我有，我既有，便是在乎你喜欢什幺、不喜欢什幺。」向云烟不解他为何突生这股气，可她也只能解释为先。

    「喔？那妳觉得有人喜欢自己的妻子毫无顾忌地提起先前有过婚约的男人，还这般亲暱的自称『我们』？」黎久歌口吻凉凉淡淡，乍听起来平静。可他话语越是轻柔，怒意越是深盛。

    「我──」向云烟一时还不明所以，飞快地回想过方才自己所说的话，方意会过来，「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应着大哥的话，如果你不高兴，我跟你道歉。」

    她方才压根不是有意识地提起六王，不过是萧静之说了「她与六王」，她才回口「我们」。

    「喔？」黎久歌听见向云烟的道歉，却只是凉凉挑了眉，不甚在乎地模样，「向云烟，是妳太逆来顺受、还是妳根本犯贱？提到那个假清高的男人，妳竟一点也不气？」

    「假清高？你为何要这幺说六王？」向云烟更是不解。隐约察觉到黎久歌步伐间不经意快了些许，她也跨大了脚步，欲跟上他。

    「他不是背着你寻花问柳、到处风流？妳倒是好大的肚量，若哪日我如此对妳，妳可莫要与我生气了。」黎久歌凉冷抛下话。

    「你从何处听来？！」向云烟一惊，扯住黎久歌的袖，「六王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也绝没有背着我作过什幺对不起我的事。」

    「喔？若不是他流连青楼、举止放蕩，那为何皇上又要下令撤销你们的婚约？」黎久歌冷冷望着她，好似要看向云烟如何自圆其说。他便是要将赵元偓讲得不堪、讲得下流，他心里方稍稍快意些许。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向云烟急得辩解，赵元偓一心为了自己，却被看得如此不堪，她心里怎能过意得去？「是六王为了还我自由，数度求皇上解除婚约，可皇上不肯，他只好以此相胁，要胁皇上、更让皇上顺理成章可以下诏取消婚事──」

    她激动地解释，可向云烟越是这样替赵元偓辩护，越听见赵元偓对向云烟的好，黎久歌心中怒意就越浓，他猛地一把拉开向云烟的手，也不想是不是抓疼了她。

    「他好、他温柔，他千般万般为妳，妳怎幺不嫁他？偏要来与我纠缠？」他冷冷抛话，再也不管她是否跟得上自己脚步，逕自向前走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她绝望地哭喊声──

    「黎久歌，你究竟要我说几次──我向云烟，除了你，这辈子我谁也不愿嫁！」那声嗓里的几分倔强之中，竟似极了前一世、那沈梦离的爱恨分明。

    而她，就是沈梦离。

    黎久歌心中狠狠一悸，可却让自己装作丝毫没听见般，脚步不止地直往前走。然那一双霜寒中带着迷茫的眸，却一直瞥着身侧地上向云烟那道拉长了的影，直到走得远了，那道影子已不映在自己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