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虽是坐着,但为防荀贞暗令人来夺他的剑,却和站着时一样依然保持着警觉,这会儿与荀贞达成了共识,心情放松下来,才觉出双腿酸疼,拄剑在地,连着试了两次都没能站起。
荀贞上前,亲把他扶起,又亲把他的佩剑归还腰鞘。
“元常兄,我与你相识多年,今日方见你刚烈之面。”
“贞之,我与你相识多年,亦今日才见你‘雄横跋扈’!”
钟繇这话是在奚落荀贞。
两人相顾一笑,适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顿为之一消。
钟繇顿了顿,又说道:“贞之,这两天我在你军中,才听闻你路过阳翟时,诛了张常侍一族?”
“阳翟张氏,倚张常侍之势,素横行郡县、鱼肉乡里,我久欲除之,今得其机,焉能放纵?”
“张常侍子妇,何太后之妹也,卿既非颍川太守,又无朝廷之诏,而擅诛张常侍满族,固大快人心,可难道就不怕张常侍之怒么?”
“我已经得罪了赵常侍,不差一个张常侍。再则说了,我颍川人也,我既能为魏郡父老除邺赵之患,又岂能不为本郡父老除阳翟张氏之恶?”
钟繇摇头慨叹,说道:“贞之,昔我与卿在颍川同朝为吏,虽已知卿除暴禁邪,捕搏敢行,数年未见,却不知卿今日竟是愈发鹰隼奋翰,凌刚摧坚!卿真雄横之士也!”
第一个雄横,是奚落荀贞;这第二个雄横,却是在赞许荀贞了。
荀贞诛阳翟张氏一事虽是擅杀,可钟繇久在京都,却早清楚当今的局势,现今的朝堂之上,士人与宦官的斗争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不是士人死,就是宦官死,绝无妥协的可能,所以说,荀贞擅杀张让一族这件事,放在以前可能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放在现下却并不重要了,——在这场政斗中,士人如获胜,谁也不会去追究荀贞此事,而宦官如获胜,别说荀贞,便是袁绍、何顒、王允等等诸人也一个都逃不掉。
事实上,连钟繇这个并非漩涡中心的人都看出来这一点了,何况袁绍?
袁绍非常清楚,如不能把宦官悉数诛杀掉,那么他将要面临的就只有一条路:下狱死。
故此,对袁绍来说,虽然诛宦这件事一直都是由他为主力,是由他在大力推动的,可事情发展到现今这个地步,他本人其实也已经被逼到墙角了,他也已经是无路可退了。
因而,他先有退让妥协,为减少何进对士人的忌惮而主动建议何进召四方猛将、豪杰进京,继而又有现下的私令董卓、荀贞、桥瑁等人驰驿上奏,以给何太后、同时也是向何进施压。
——何进后来得亏是被宦官杀死了,如他不被宦官杀死,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当袁绍被逼到绝地时,为了他个人、也是为了何顒、曹操等他这一党诸人的利益,以荀贞度之,说不定他还会施出什么手段来下手除宦。
军中讲究的是令不再改,三军之灾始於狐疑,要非荀贞带来的这些兵士多是跟从他多年的义从部曲,只他半个时辰内连下两道不同的命令,“朝令夕改”这一条,怕是早就引起了军心的不稳,却好在有许仲、荀成、辛瑷等无条件服从他的这些将士,倒是没有出现这种局面。
驻军当地,在焦灼不安中,度过了三天。
这天下午,得来消息:
荀贞、董卓等人要求诛宦的上奏分别被呈入朝中,何太后大为之恐惧,迫於外兵临境的压力,於是不得不悉罢中常侍、小黄门,命之还里舍,只留下了何进的一些亲信守在宫省之中。
张让、赵忠等诸常侍,以及小黄门等宦官皆到何进家中,向何进请罪,表示愿听从他的处置。
何进对他们说:“天下汹汹,正患诸君耳。今董卓兵屯夕阳亭,将入洛阳,诸君何不早就各国?”
宦官们中有很多被封的有侯爵之位,各有封邑,所谓“早就各国”,何进这是在要求他们离开京都,分去各自的侯国封地,至於没有被封侯,没有侯国封地的,自然是各归其家了。
曹操有封信随着这道消息送来,他在信中写道:“袁司隶劝大将军便於此决之,至於再三,而大将军不许。”
“便於此决之”,即是说,袁绍劝何进不如趁此机会,把张让、赵忠等常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