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刀不是那么好借的,现今赵郡只有王当可用,广宗死士这么悍勇的部队都没能杀掉刘备,王当又能杀掉刘备么?
荀贞体会到了两个人的心情。
一个是周瑜,《演义》里周瑜感叹:“既生瑜,何生亮”!荀贞亦感叹:既生贞,何生备。
取天下之道唯一:人。细分之下,又可分为二,一为能用人,一为能得人。
善能用人者如曹操,可以不得部分士人之心,可是知人善用,用人不疑,以此行之,遂成霸业。善能得人者如刘备,可以无立足之地,数十年辗转南北,狼狈不堪,可是得民心、士子赞誉,一朝有了机会,立刻一跃冲天,三分天下有其一。
荀贞自问权谋、知人善用比不上曹操,可只要能占住“得人”这一条,或也能与曹操一比,唯独麻烦在刘备。刘备不死,就等同有人来与他抢“得人”这一条路,争天下本就是四方群雄争过险桥,桥就这么两条,要么用人,要么得人,用人比不上曹操了,得人这条桥还有人来抢,那还得了?寻常人倒也罢了,想起史书里对刘备能得人的种种赞许,他实在没有信心胜过他,难免会发出“既生贞,何生备”的慨叹。
一个是曹操,刘备投奔曹操,荀彧劝曹操:“备有英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而曹操却一因顾虑会“沮四海之望”,二因顾虑会使“智士自疑,回心择主”,最终没有听从荀彧之谏。
曹操当时面临的两难局面,与荀贞当下所面对之两难局面何其像也。
自起兵以来,荀贞不能说事事皆顺,可却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人而这么左右为难。
……
荀贞为该如何收拾刘备而犯愁,刘备为荀贞对他的重用而兴奋。
无论日后的刘备是如何的器量深沉、弘毅宽厚,毕竟他而今只是一个二十三四的年轻人,才离开涿郡这北地一隅不久,虽经黄巾之战提高了眼界,可却也尚无以后逐鹿天下的格局,“中尉功曹”是他的第一份正式吏职,赖荀贞之威望,府中的吏员、奴婢对他恭恭敬敬,出入院府,功曹院的吏卒们前呼后拥,所经过处,投来的俱是敬畏的目光,这种高高在上的权力的滋味与他昔日在涿郡时“称雄闾里”、与他前时在军中俯首帖耳听从命令的感觉截然不同。
白天与府吏们来往时他克制自己,保持温谨的言举,晚上却难掩澎湃的心绪。只是,连着两晚,荀贞都和他同榻而眠,为了不让荀贞小看自己,他却不得不再辛苦地把这份心绪藏起。
直到第三晚,荀贞才放他回功曹舍去住。
这晚,寒月如霜,洒落舍地。
刘备、关羽、张飞、简雍和那四五个跟随刘备从涿郡来的少年跪坐在树下的石台边儿,畅谈这数日的见闻。
关羽、简雍等这几天长随刘备身边,张飞带了两个少年去了兵营里。
说起在营中的所见所闻,张飞和刘备一样兴奋,滔滔不绝:“军营里每日操练不休,中尉旧部的两千余步骑义从,千余新募的冀州壮士,迎风冲寒,士气高昂,或练阵法,或习五兵,或学队列,鼓声不绝,喊杀振地,兵伐之气上冲云霄。诸位兄长,这才是男儿大丈夫该待的地方啊!”他转对关羽说道,“阿兄,你没有去兵营,真是太可惜了!”
关羽勇武过人,亦是一个好武之人,当日讨击黄巾军时战场上的那种大阵仗不但令张飞热血沸腾,也使他心驰神动,此时被张飞说得心痒,“哼”了声,别过脸,不搭理他。
简雍叹道:“中尉真非常人也。……,今天又有一股山贼来降。玄德兄,你我才到三日便已见有三四股贼寇负刀戈来降了!中尉才到赵郡几个月?声威竟已至此!一碑方立,群盗纷降。”
击破黄髯后,这些天经常有小股的山贼来降,——这却全均是荀贞在芦岭上所立的那块石碑和堆积在石碑下的人头京观之功了。
“昔与吾兄初识时,备已知吾兄非常人了!”
刘备从席上站起,见左近没有外人,立於树下,仰观寒月,神往地说道:“今为中尉功曹,方知往日之虚度。丈夫终不能长处一井中,应如此月,皓朗高悬,使天下人知。环青佩银,居一郡百万民吏之上,美名传於四海,威能动於郡县,此丈夫事也。丈夫生当为二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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