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叕如坐针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公牒看完的。
荀贞冷眼旁观,蓦然问道:“是否触目惊心?”
这话说到了国叕的心窝里,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惊觉不对,又想摇头,摇了一半又觉得不合适,停了下来,举止失措,汗流浃背。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自恃的那所谓良策原来竟是半点用处也无。荀贞目光是如此的逼人,似将他看了通透。他再也没有了一分一毫的镇定,初见荀贞时的那一点心虚,转变成了占据满心满腹的惶恐惊惧。刚才谈论本郡名士时的侃侃而谈,早不知飞去了哪里。他坐立不安,支支吾吾:“这,这,……。”
“足下为阳城长数年,赋敛无时,贪污不轨,共计多收口算钱三千余万。县中大姓刘氏,贼杀人,按律当死,足下受其赇,释之不究。足下又受商贾、冶家财货,少收市税、铁税;又明知治下豪强大族自占隐匿家訾,不究其罪,见知故纵。……,府君手书的这些条文不法事,可有错的么?”
国叕满头大汗。堂外的热气一波波袭进来,堂上闷热不堪,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宣康提起毛笔,又轻轻地放在案上,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声响。听入国叕耳中,却如惊天霹雳,他手上一松,公牒掉落地上,急忙又俯身捡起,说道:“这,这,……。”
荀贞咳嗽了声,对守在门口的许仲说道:“君卿,去把那些东西取来。”
许仲应诺,带了两个人,出去官寺外,很快转回,每人的手上多提了四五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躲在墙角的吏员们看见了,惊骇失声。许仲等人登入堂上,把那些东西丢到国叕的面前。国叕拿眼去看,再也撑不住酥软的腿脚,骨颤肉惊,跪坐不住,瘫软在地,那些分明是一个个的首级头颅!有的闭眼,有的睁眼,皆血污满面,恐怖狰狞,骇人之极。
“这其中有一个人头,你应该是认识的。”
许仲从人头堆里找出了一个,提着发髻,拎到国叕眼前。国叕瘫坐地上,紧闭双眼,不敢看。可怜他一个风雅名士,知山知水知美人,谈天谈地谈风情,又何曾见过这等可怕的场景?荀贞也不强迫他看,自往下说,说道:“便是解里丁邯。我奉府君之命,顺路拿他,谁知他竟敢负隅顽抗,被我当场格杀,并及他家中那些敢反抗的宗族、宾客,总计一十二人。人头全在这里了。……,另外三个人头,你可能不认识,你的主簿沈容肯定认识,就是他派去监视我的那三个本县恶少年。”
国叕亡魂丧胆,脸无人色,闭着眼,喃喃说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荀贞转顾,和坐在身边的戏志才交换了下视线。
戏志才微微一笑。荀贞心道:“事将成矣!”收回视线,盯着国叕,叱道:“足下黑绶铜印,六百石县长!今与本椽部督邮相坐对话,却瘫软在地,双眼不睁,是何意思?”
国叕用两手按在地,勉强支住身,睁开了眼。
荀贞跽坐,身子往前倾,按住剑柄,直视他,说道:“君自至县,贪污狼藉,所得不义财至数千万,死罪。府君欲令我考案,念君儒生,又恐负举者,不忍揭露示众,故密以手书相晓,欲君自图进退。孔子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今若还印绶去,或可展眉於后;不去,君所贪之钱适足以葬君也。”他坐回身子,最后说道,“言尽於此,请足下熟思之。”
国叕颤声说道:“若、若还印绶去?”
“府君念足下儒生衣冠,举主又是名公,不忍对足下加以刑戮。你若肯自去,可饶你一死。”
国叕自以为没有生路了,骤闻只要肯辞官,还可免一死,如同还魂了也似,力气陡生,又生怕这个机会稍纵即逝,急挺起腰,一叠声地叫道:“在下愿还印绶,愿还印绶!”
宣康拿起放在案几上的纸和笔,给他送过去,说道:“既然愿还印绶,可自书己罪,自辞己官,奏记府君。”奏记者,下级给上级的上奏公文是也。国叕身前没有案几,他抓起纸笔,顾不上换地方,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就写了起来。待写完,宣康呈给荀贞。
荀贞略看了看,吩咐宣康收好,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足下国中有很多的名士、贤士,如许子将、黄叔度,皆天下之杰出士也。足下今虽小挫,可是如果在归家后,能够痛改前非,磨砺名节,激厉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