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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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颇暖,阳光明媚。竹林在二十里外,荀贞、文聘诸人骑马,荀攸乘车,一行人在那两个佐史小吏的带领下,经官道、转乡路,过了四五个里聚,来到林外。
他们又是骑马、又是乘车,兼有乡吏前导,声势不小,这种情景在乡下是很少见到的。早有认得荀贞的乡民腿快,跑去竹林附近的两个里中,告之了当地的里长、里父老。所以,当他们到时,竹林外已有十几个人躬腰相迎。荀贞升任乡有秩后,还没有怎么下到诸里,不认得这些人,前边带路的小吏来到他的马下,低声介绍,说:这是某里里长、那是某里里父老。
荀贞忙从马上跳下,急走几步,在这些人面前站定,作揖说道:“在下因闻此地竹林清幽,故一时兴起,与亲友前来游玩。不意惊动诸位父老、乡贤,劳累迎接,罪莫大焉!”
那十几人乱糟糟还礼不迭,都道:“乡父母来吾处游玩,是吾等荣幸,未能远迎,尚请恕罪。”
荀攸从车上下来,走到荀贞身边站下,抬眼观瞧,见这竹林占地十数亩,虽是深冬,叶多落了,但竹竿劲直,色多青绿,枝干相接,疏密有致,冬阳下,望之如一片青色的湖泊,时有风过,波浪起伏。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远处蜿蜒而来,在林外曲折流过。
林、溪相映,实佳妙野景。
他说道:“‘瞻彼淇奥,绿竹青青’。贞之,这片野景还真是不错。”
荀贞给那些乡人们介绍:“这是我的族侄,荀公达。”
荀攸的名头可比荀贞大多了。荀氏乃颍阴望族,是本地的骄傲,老一辈如荀氏八龙,少一辈如荀彧、荀攸,乡人们但凡在乡庠、里序中读过些书、认识点字的大多都听先生们提起过他们的名字,闻言之下,惊喜不已,又都是乱糟糟一片行礼。
荀攸秉承荀氏的家教,不以家世傲人,亦敛袖还礼。
荀贞注意到了乡民们惊讶、仰慕的表情,心道:“我乃本乡有秩,适才他们对我行礼时,畏多过敬。公达今为白身,却因名声在外,他们行礼时,却就全然是一片敬意。”
他想到此处,心中一动,看了荀攸一眼,又想道:“为政地方,劝学也是一桩政绩。昔日我在繁阳亭时,秦干便曾督促我,要我多劝乡人子弟入学。这一开春,便又到了子弟、幼童入学之时,到时倒是可以把公达请来,在乡庠中坐镇。虽然黔首多贫,不可能因公达之名便全部将子弟送来就学,但少说也能引领一下风尚,最重要的:传出去也是个美名,不致让外人说我只重杀戮。”——“只重杀戮”四字,他指的却是“准备族诛第三氏”一事。
来的这十几个乡民,有里长、里父老,也有他们家的子侄,既听荀贞说是来竹林游玩的,当然就不需要那两个随行来的佐史再去铺排安置,自有伶俐的飞快地跑回家中,取来了榻、案、果蔬、酒水,在竹林中选了个开阔的地方,一一安置摆放。有一个家中较为富有的还指挥奴婢扛来了一个屏风、一个帐幕,扎下帐幕,放下屏风,以遮蔽冷风。
人多力量大,很快这一切就都安置好了。
荀贞的本意是带着荀攸、文聘来游玩,他们都是自家人,也能玩儿得尽兴,突然多了这么好些个乡人,不免觉得拘束。他初来上任,正重名声之时,却也不能直言将他们赶走。如此一来,说话就有些寡淡无味,有一搭、没一搭的。
乡人们中有机灵的看出了他的心意,说道:“今天是荀君携亲友游玩,吾等外人、粗人就不多打扰了,以免败坏君之游兴。”拉了别的人,告辞离去。
瞧着他们离开,好一会儿没怎么说话的文聘笑了起来,说道:“这些乡人倒是还挺识趣。”
荀攸适才一直都是正襟危坐,这会儿也放松了下来,按了按榻上的席子,笑道:“贞之,你才来乡里几天?名望居然都这么高了?听说你来游玩,两个里的里长、里父老都亲自过来迎接。……,这坐塌上并且给咱们铺了整整三重席,暖和、暖和。……。”点了点荀贞,又调笑说道,“你这乡有秩,如今也是一方土霸王了啊。”
荀贞笑道:“百石少吏,敢与项王相比?‘霸王’二字,太也沉重。公达,这三重席多半是看你的面子。没见刚才听到你的名字后,乡人们都是何等仰慕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