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冬夜
1977年的冬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进了嘎子沟,四人帮被粉碎了。这一消息传来,整个县城都是敲锣打鼓,张灯结彩。从嘎子沟到县城的路上,到处都扎满了红旗,庆祝这一伟大时刻的到来。人们个个欣喜若狂,腰里缠着红腰带扭起了秧歌,仿佛期盼了很久。村里大队部的喇叭整天整夜响个不停,愤愤斥诉着某集团的罪行。天好像真的是云开雾散了。
樱子在外面听到了这个消息,兴高采烈跑回了家,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了陈默然,陈默然却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喜。樱子眨了眨眼说:“那四人帮真的被人打倒了啊,广播里都这么说,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陈默然哼了一声说:“我高兴什么?他们能让白狼活过来我就高兴,能让柱子从坟墓里爬出来跟我说话我就高兴,你去问问他们,能吗?
樱子对默然的话语有点迷惑不解,不知道丈夫搭错了哪根筋,动不动就发脾气。白狼跟柱子死去的这几年,默然的脾气一直不好,不过对樱子还算温柔,就是一样,千万不能有人能在他面前谈政治,只要有人提到政治如何如何他立刻就翻脸,而且翻脸以后六亲不认,张嘴就骂人。樱子知道,默然这辈子是被政治给害苦了。
陈默然不分青红皂白发了通脾气,然后拿起铁锨走出了门去。这几年,他被打残的双腿竟然恢复的很好,一点也没有落下病根,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干起活来照样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就是话少的可怜。也没有从前那样的积极性了,他对生产队的事情不闻不问,现在大队的一切已经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地里的粮食是好是坏,他看也懒得看一眼。就知道往自家的自留地里跑。
现在的陈默然跟从前的陈默然已经截然不同,蜗牛的惨死使他对全村的人失去了信心。自己被人批斗的时候,全村人的哈哈大笑和兴致勃勃的上台控诉,又给了他心灵上重重的一击。是的,人不如狗,人真的不如狗,你就是把心掏出来给所有的人,他们也许当时会对你感激涕零,可是过后就忘。根本不把你的恩情放在心上。遇到危险的时候只会各顾各逃命,遇到好处的时候,立刻一拥而上。甚至会无情的将你踩在脚下,这就是人性!
暮色渐浓的时候。夕阳刚被吸进西山的肚里,山顶上还留有浓浓的霞辉。温色的光影罩满群山,又投进山坳里一个个炊烟缭绕袅袅飘升的农家小院。屋顶树丛间飘浮着一缕缕青白的雾气,缓缓地流动着,变幻着神奇的景象。
村里时时传来狗吠的声音,主人呼鸡唤鸭或呼儿唤女的声音,以及钩担磕碰水桶的声响,不时地又混入几声耕牛的哞叫声,越发勾起人强烈的食欲和回家的冲动来。
耀武就是在这个时候,赶着一群羊走进了村子。
他此时的感受,比村里任何人都深。但是,他从不愿意对人讲,也从不在脸上表露出来。他有时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与己无关的事情。明明知道,想了也是白想,那就不要白白折腾自己了。在外人看来,他沉默寡言,不善与人答话结交,却是个无牵无挂的快乐老光棍儿,整日厮守着集体的羊群,悠闲地转悠在村南的那片野草地里。高兴了,就敞开喉咙喊几嗓子样板戏;困苦了,就蹲在岩石上吸几袋烟;饥饿了,就着涧水啃几口玉米饼子,神仙般地滋润快意。但是,谁又能知道他内心的孤单和寂寞。
他害怕夜晚来得太早,总是抱怨太阳走得太急了,还没觉得呐,就到了傍晚,就到了黑夜。夜里的时间更是过得漫长难熬。也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他的睡眠不多,好容易睡着了,常常又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有时,他还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一点儿困意都没有,瞪着铜铃般滑溜溜的大眼,细听屋外的动静。屋外,除了风声还是风声,没有人的一丝儿响动。
于是,他就听屋内的声响。
冬夜里,屋里除了羊儿们反刍的声音,就是老鼠蟋蟋嗦嗦四处蹿动的声响。他能清楚地知道哪种反刍的声音是“老伙计”发出的,更清楚整个屋子里有二十二只老鼠,其中有九只是小老鼠,还有两只母老鼠快要下崽儿了。赵老二曾多次给他老鼠药,说二叔你把屋里的老鼠药一药,别染上病什么的。他就笑笑地接过,待赵老二前脚走,他后脚便给扔到院墙外的水沟里。这些老鼠都是他夜里的伴儿,灭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