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斗争(8)
批斗会在一场闹剧中结束了,不知是悲剧还是惨剧,狗子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走的匆匆忙忙晃晃而逃。主席台上乱成了一锅粥,没有人去关心柱子在跟默然说些什么。红卫兵们只顾着抢救被狗子打伤的战士。其实那个战士伤得并不重,只是被驳壳枪的子弹在胳膊上穿了个窟窿,没打中要害。台下的群众几乎全都傻了,对柱子表示感到惋惜。
陈默然一动不动,抱着柱子的头默不作声。他没有哭泣,也许男人本不应该流泪,也许是遭遇的苦难太多,所有的泪水早已流干,眼神直愣愣的,就那么看着落日的余晖呆呆出神。
柱子小时候的面庞像一幅幅干净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他跟他从小一块长大,早已建立了比亲生兄弟还有亲近的感情。几十年来他和他的父亲满仓对陈家忠心耿耿,直到闭上眼,长眠的一天。所以他不会怪狗子,怪他杀害了自己的兄弟,同时也杀害了他的父亲,心里只是对眼前这个罪恶的现实充满了无底的愤恨。
天黑了以后,村子里的群众把柱子的尸体收敛了起来,准备明天找棺材下葬,而陈默然却再次被拉回了市联委的监狱。黑乎乎的房间里没有一盏灯,夏季的燥热和铺天盖地的蚊虫向他袭击过来,可默然却全然不觉。批斗,他不怕,陈家被烧光砸烂他也不怕,唯一令他感到恐惧的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被自己的鲁莽连累。樱子,白狼,素兰还有春生,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至亲,现在柱子死了,都是因为他。这时,他终于为自己的鲁莽行为感到了后悔,而且后悔的不能自抑。如果他当时稍稍忍耐一下,事情也许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可现在的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第三天中午,监狱的门打开了,看守的人说了句:“陈默然,有人找你。”当默然手扶着墙根慢慢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素兰从外面走了进来。
素兰看到他的第一眼,眼泪哗哗就流了出来,几乎惊呆了,她没想到才几天的时间,像牛一样壮实的陈默然成了这副样子,脸上爆出条条血痕,瘦削的面庞没有一丝光泽,只剩下一对眈眈虎目,却精光爆射无比坚毅。他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绿色军装,军装就像挂在衣架上,里面空荡荡的,消瘦之快令人惊骇。
“默子,你怎么样?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素兰哭叫一声忽的扑上去抱住了他,浑身颤抖不止,泪如雨下。
陈默然微微笑了笑,轻轻道:“别担心,没事的,当年在猫儿山的时候,一颗子弹差点打断我的脖子,我不是照样活过来了吗?就当是被人活动筋骨了。没事的。”
素兰慢慢抬起了头,面颊上挂着泪水,说:“默然,我跟白狼大哥一天也没有停息,他跑遍了整个省城,找了所有战友和领导,一定能把你救出去,不要急,慢慢等着,你很快就能出去。”
陈默然笑笑说:“你告诉白狼大哥,别白费力气了,现在的年月各个怕事人人自危,不会有人帮忙的,都害怕惹祸上身,像我这样的反革命人家躲还来不及呢?谁会出手相救?我不会死,也不怕死,他们不会就这么平白无故杀掉我,我要看着这段羞耻的历史如何被后人写进书里去,如何被后人嘲笑谩骂嗤之以鼻,还要亲眼看着这些跳梁小丑如何受到历史的审判。没有人能打倒我陈默然!因为,我问心无愧!”
素兰看着表情坚毅的默然,对他又爱又恨,爱的是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敢作敢为侠骨柔肠。恨的是他脑筋太死板,不能顺应潮流,万事忍耐一步又不会死人,干嘛火气那么火爆?跟红卫兵大打出手,他们又不是你战场上的敌人,何必呢?
伤处的剧烈疼痛使他的身子猛地颤抖起来,冷汗立刻渗出来。素兰看到他脸色惨白,连忙扶住他慢慢坐在地上。可她却看到,默然的双腿根本不能转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说:“默子,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陈默然抬手擦了把冷汗,苦笑了一声:“没事,腿可能是断了!”
“你说什么?”素兰惊呼一声:“他们……他们那么残忍?竟然把你的腿?……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俺要向组织申请,住进来,照顾你。”
陈默然摆了摆手:“别再犯傻了,你又不是我老婆,怎么照顾,再说这监狱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像你这样的贫农外加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