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的人对“名声”二字的重视程度,为了清名,人们甚至愿意付出生命,朝堂上每天打着嘴仗,皇帝一张嘴说什么都是错的,清流官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跑出来指责甚至大骂,挨个廷杖欢天喜地如同过节吃饺子,被人抬走也不直接回家,游街似的满京师转一圈,让街坊邻居齐来欣赏血肉模糊的光屁股。
这种荒诞的事情或许几百年后人们会觉得变态,然而在如今的大明朝,它却是官们赖以扬名立万且必须要做的手段之一,它是衡量一个人会不会做官的标准,一个连廷杖都没挨过的官儿绝对不是好官,因为你畏惧权贵,你在权势面前亵渎了真理,你不敢为民请命。
他们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名声”二字。
唐寅也求名,他求的是清名,科考舞弊案令他声名一朝尽丧,他需要重新找回失去的名声,尽管这次他鼓起勇气或许是因为有一个朋友在京师当了大官,有能力为他洗冤,但至少他有勇气抗争了。
懂得抗争,证明他还活着。
深深地注视着唐寅,秦堪语气很平静:“唐兄,弘治十三年的科考舞弊案,你果真是被冤枉的?你确定自己没有舞弊?”
唐寅脸孔迅速涨红,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语气却斩钉截铁:“没有!”
秦堪点点头:“我相信你。”
唐寅却楞了,吃吃道:“你……你真相信我?难道不事先查证一下么?”
“不用查证,这件事我管了。”
“为……为什么?”
秦堪目注唐寅,淡然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相信你。”
唐寅眼眶一红,秦堪的目光和笑容如阳光一样温暖,这世上只有秦堪一人能给他这样的目光和笑容。
唐寅胸中波澜起伏,他忽然明白,如果有人在酒桌以外的地方说出这句话,才叫真正的知己,此刻二人面前只有清茶两盏,这位如今身居高位的朋友淡淡一句“我相信你”,比世上无数豪言壮语更踏实。
整了整衣冠,唐寅朝秦堪长长一揖:“我是清白的,我唐寅对得起你的信任,此生不负知己。”
秦堪笑了笑,神情忽然浮上冷厉,头也不回地暴喝道:“丁顺!”
门外的丁顺赶紧进门抱拳:“属下在。”
“给程敏政,华眿,徐经三人下锦衣卫驾帖,侯要亲自再审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
“是!”
北直隶官道,一骑快马飞赴霸州,马蹄过处扬起滚滚尘土。
霸州位处河北地界,离京师不过一百八十余里,离天津一百六十里,三城呈三角形分布。当然,明朝疆域内并无河北,统一划归为北直隶所属。
霸州城外信安镇郊有一座古寺,名曰“龙泉”,金时所建,距今数百年。
快马飞驰路过龙泉寺,马上骑士赶路匆忙,却不料龙泉寺古朴厚重的寺门内忽然射出一支利箭,利箭无情穿胸而过,骑士一声闷哼,当即便从马上摔落下来。
几名江湖汉子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位绝色女子从寺内缓缓走出。
女子穿着粗布蓝裙,上身蓝色短打劲衫,标准的江湖儿女打扮,绝美的眉宇间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许淡淡的哀愁之意。
女子正是失踪多日的唐子禾,身旁几名汉子也是当初天津白莲教香堂的骨干,葛老五赫然正在其中。
利箭正是葛老五射出来的,走到血泊中的骑士身前,葛老五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骂道:“呸!我道谁敢在这里放马狂奔肆无忌惮,果然是朝廷鹰犬,跑这么快赶去奔丧吗?扰了老子喝酒的兴!”
另一名汉子蹲下身在骑士身上搜了一会儿,拈着一纸染了血迹的公站起来,笑道:“五哥下手太狠了,这只不过是京师的驿差,奉通政司之命传递朝廷公的,你何必跟他过不去?”
葛老五神情冷硬,哼道:“给朝廷做事的人老子恨不得杀绝才好,区区一个驿差,死便死了。”
汉子也不介意,笑着低头扫了公一眼,目光却渐渐凝重起来,匆匆看过之后将公朝唐子禾一递:“唐姑娘快看,朝廷不知发了什么疯,竟下令繁荣天津,建城建港,迁移流民……”
话音未落,唐子禾娇好的身躯剧烈一颤,伸手便将公抢到手里仔细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