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凤愈发惭愧无地:“侯爷明见万里,这三名重要人犯当晚死于卫所大狱中……事后天津三卫指挥使大为震惊,遂封城五日严查,却查不出任何结果,丁镇抚受伤昏迷之前交代属下,要我们一定将他送回京师……”
常凤正说着,躺在软褥上的丁顺忽然呻吟出声,断断续续喊着“水……水……”
众人急忙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先润湿了他干枯的嘴唇,再用银勺喂了一点点水。
喝了一点水以后丁顺不知怎的恢复了神志,睁开眼却见秦堪静静站在他身前,丁顺顿时眼眶一红,艰难地哽咽道:“侯爷……老丁我,我对不住你,差事……办砸了,请侯爷责罪。”
秦堪摇摇头,脸色和声音都已放得柔和:“你已做得很好了,我不怪你。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好好回府养伤,将来随我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着呢。”
丁顺抽噎着点头。
秦堪顿了顿,眼中杀机尽现,森然道:“一个邪教害得朝廷厂卫损兵折将,我倒要亲自见识见识它到底哪里厉害!”
丁顺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秦堪的袍袖,神情紧张道:“侯爷万万不可亲自赴险!侯爷,听属下一句,天津卫的白莲教……已成气候了!”
秦堪大怒:“放屁!唯时势造英雄,唯时势成气候,非时又非势,何来气候?终究不过一群见不得光的蟊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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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人将丁顺小心送回府里养伤,秦堪满怀怒火往进了皇宫。
时已岁尾腊月,正值寒冬。京师城内一片欢腾景象,处处洋溢着过年的喜悦气氛。街面越来越繁华,离过年只有几天了,家家户户忙着请门神,送灶君,办年货,三五成群的小孩子聚在一起又哭又闹,被大人狠狠朝屁股扇一巴掌,再朝嘴里塞一块冰糖又不哭不闹了。
民间的习俗很讲究,所谓“廿五磨豆腐,廿六炖白肉,廿七杀灶鸡”,年节之中,唯新年最为百姓重视。
官轿外一片欢腾,秦堪静静地听着繁华尘世的喧嚣,暴怒的心情却莫名平复下来,渐渐地,他的脸上甚至浮出一丝淡笑。
有什么好气的?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一边是统治阶级保江山,一边是反贼夺江山,输赢各凭本事,各凭手段而已,其实争来争去,还不就是为了轿子外面这一片熙熙攘攘?
听着轿外不时传来的炮竹声,秦堪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
家中娇妻兴致勃勃地置办年货,打扫祠堂,剪窗花送灶君,可是怎想到她们的相公却必须在年前离京,屈指算算日子,四个月后金柳便要临盆,那时还不知自己能不能赶回来让孩子第一眼见到自己……
时而安宁恬静,时而烦躁不安,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秦堪走进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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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穿着龙袍,盘着腿坐在乾清宫东暖阁的炕上,虽然坐没坐相大失皇帝威仪,但神情倒是难得的正经,他正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内阁票拟的奏疏。
司礼监掌印刘瑾陪着笑恭立他身旁,偶尔小心地伸出手指,为朱厚照轻声讲解每份奏疏上所述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如何处置的建议等等。
上次太庙请罪的风波过后,还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文官们被朱厚照和秦堪合起伙来狠狠整治了一回,虽然口头上仍旧硬气得一塌糊涂,然而大部分文官终究还是对皇权生了畏惧,以往朱厚照怠政就是因为文官太强势,他说什么文官便激烈反对什么,而且是毫无根据的反对,不论事情的是非黑白,凡是皇帝提出的,就是他们必须反对的,如此怪异的政治氛围一直贯穿正德朝之始终,试问朱厚照怎能提得起心气儿励精图治?
然而这几日却大大不同,文官们被整治之后退缩了,以往朱厚照说一件事便反对一件,如今却基本没遇到什么阻碍,只要对朝政不是处理得太过糊涂荒唐,连御史言官都不出声儿了。内阁票拟进司礼监,司礼监转呈皇帝,皇帝在刘瑾的帮助下亲自批复,再发回内阁和通政司颁行六部或各地方官府,一套完整健康的朝政制度里,这几日终于少了许多讨厌的扯皮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