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子必有一番唇枪舌剑。
话剧团一日日破败下去,剧场的舞台上放了一张乒乓球桌,年轻演员天天打比赛。老演员们有的抱了孙子,便把孙子带到这里来逗。上北京参加全国话剧会演的戏拿了个小奖项,是一位配角得了什么“新人奖”,编剧回来便进了省宣传部。这一天话剧团接到宣传部的指示,让他们演三场。很久没演戏,小菲和欧阳萸说:“你再不看我的戏,这一辈子可都错过去了。”
“打电话给都汉没有?”老欧跟她逗耍。
她一想,英明,都汉少说能带一个营来。虽然他已离休,但影响是不散的。都汉一听小菲要上台,说他必到无疑。第二天排练时,都汉打电话来,叫她给他留一百二十张票,他说机关俱乐部请全机关愿意看戏的参谋、干事都来。如果人到不齐,没关系,票钱还是俱乐部主任花文化活动经费来付,只管给他留票就是了。虽然不足一个营,一个连是有的。这年头能有一个连的人在台下看戏,演戏胆就壮了。
“到底是都汉啊!”小菲一边给老欧剥蜜橘一边得意地感叹。
“看一辈子戏,也没看出名堂。”老欧说。
她斜他一眼:“哼哼。”
他不理她,眼睛盯在书上。
“嫉妒了一辈子,也不愿承认。”她说。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有什么意思呢?我看你不缺乏七情六欲,就是要装得脱俗。什么叫俗?俗是人之常情。”
“你别说,这是句妙语。”他人在书后面说。
“讽刺谁呀?我没水平,我嫉妒,嫉妒多痛快!想把那些小蹄子小贱人打出去就打!像你,为一个脱俗,憋了一肚子嫉妒,憋了几十年!”
“烦死了!”
“我知道你烦我。怎么不烦呢?周围一群嘴巴抹蜜的,弹个琴就有人说:哎哟,跟肖邦似的!什么狗屁娘们,听过肖邦没有?”
“你再说一句,我就走!”
“她们凭什么上我家来?欺负我呀?”
他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也没想出来自己要找什么。想起了:是找钥匙。他拿了钥匙就往门外走。小菲喊道:“别走!”^
他走到了变成邻居家腌菜作坊的门厅。她又叫:“你不吃蜜橘了?好不容易排队给你买的!”从他背影看,也看得出他要疯了。她把盘子递上去:“喏,吃了再发疯去。”
他走回来。她开始换鞋,穿外衣:“你不走了,我走。我化妆去。”
到了五点票还没卖出去一张。假如观众不到二成,演出就得取消。党委书记越来越算柴米油盐账,他说:“省委宣传部要我们演,他们就得拿钱,不然我们贴不起老本。”他叫演员们化了妆待命,自己到剧场门口拉观众去。
到了五点半,票房通知演员们,卖出去六张票,还是书记在门口跟人说这个戏如何在北京获奖,其中一个演员就从这部戏登上了银幕。快到七点,票子售出去二十二张。书记叫大家卸妆,演出取消。小菲心里好酸,连都汉也不要来看她的戏了。
她抠出一团卸妆油,浑身无力地瘫坐在那里。似乎把这一脸妆卸掉,就是彻底地下台。她仔细看看镜子里的脸庞,化了妆只有四十岁。男人在欧阳萸的年龄是不愁没人爱的,何况他又在走上坡路。这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省份,出一点名有一点钱全省都是新闻。多少女人想把她小菲挤出去?她们会同情老欧:妻子是个破落剧团的老演员。老欧你找我们中间的谁不行啊?
刚要把卸妆油涂到脸上,书记在舞台上欢叫:“军区来了几卡车观众!别卸妆啊!还是我们部队靠得住!”
还是都汉靠得住。小菲见一排排军人整齐地入了席,却没看见都汉。军人来了有三百多人,真是一个营的兵力。小菲穿着服装走到台下,问一个军人,都汉什么时候到。军人说:“首长病了。躺在病床上还嘱咐:一定要把队伍拉到这个剧场。”
“他什么病?”
“好像是肺炎。高烧。昏迷不醒。”
演出结束后,小菲给都汉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勤务兵,说全家都去了医院。第二天一早,小菲醒来就拨都汉家的电话。这回是儿媳妇。她说:“爸爸今天早上去世了。”浑身受十几处伤的老军人,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