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板戏英雄人物的动作板眼在此类局面中行事。
方大姐将一杯红酒泼向欧阳萸的脸时,他动也没动,毫不诧然。心里的板鼓点子早为她敲着呢,当然会知道关键动作何时发生。
泼完酒,方大姐自己悲愤得流起泪来。
欧阳萸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公文纸,擦了擦脸。小菲醒过神,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碎花手帕递给他时,他已经坐回桌边了。
“什么玩意儿!”小菲说,“水平太差了吧!”
方大姐给两个人搀扶着,正往门口走,此时她停下来,脸并不转向小菲:“不须放屁!”
“撒什么野呀?有本事也到报纸上讲话嘛!”小菲用她的女主角声音说。
欧阳萸小声说:“小菲!”
“话我是要讲的!急什么?!”方大姐转过脸,“不过我和你这种货色没得好讲。”
小菲觉得脸上一冷,肯定面孔是青的。方大姐若以为小菲给她这样暗戳一下便会老实,她可错了。小菲是不在乎别人揭她短的,因为她不怕羞。“对了,我就是这货色!”她脆亮地说,“欢迎去报上写。你权大势大,报纸跟你家办的似的!”
欧阳萸气疯了,把一个碟子敲在桌上:“田苏菲!”
这种公开争吵、语言角逐就要看谁说最一句话。谁说最后一句话谁赢。小菲铁了心要说最后一句。她公然承认自己是方大姐影射的“货色”,她便是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了,方大姐便无可复加。方大姐摇着头,表示对这种“货色”她无法恋战,退了出去。
那是非常滑稽的聚餐气氛,人们都找不着自己的角色,也都忘了台词。菜还没上完,酒却全饮尽。有的人便借故上洗手间,离了席。
报纸果然出现了反击欧阳萸的文章。作者也是个好汉,用自己的真名齐沂蒙。蒙蒙和欧阳萸的一段忧伤情愫存下来,蒙蒙再出现,竟是个敌人。蒙蒙从钢厂被调进了市委宣传部,有省长的伯父和组织部长的伯母,这都很好理解。她文笔杀气腾腾,但不乏文采。欧阳萸读得又皱眉又捶桌子,看上去既痛又快。
“反亲成仇了吧?”小菲把一杯红茶放在他桌上。现在她已经可以煮真正立普顿红茶了,是回到上海顶父亲职位的欧阳荀(欧阳萸的二哥)寄来的。
“所以呀,浪漫的时候就提醒一下自己,说不定爱上的又是这种白眼狼。”小菲笑嘻嘻的,话语风凉,心却暖洋洋的。
他根本不理她,只理会她的红茶。他手一伸,它摆在他最习惯的位置上。找到这个位置,必得一个心细体贴长久相守的妻子。
好久没回家的欧阳雪突然在晚上九点回来了。人瘦了一圈。二十八岁的姑娘,还在做姑娘,渐渐有了些怪癖出来。她进了家闷头闷脑,谁也不招呼,在小屋里翻旧东西。
“小雪你在干什么?”
“在翻破烂。”她总是以不需回答的话作回答。
“破烂翻它干吗?”
“瞎翻呗!”
小菲瞪着她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让她自己去翻。她回到客厅,女儿却跟进来了,手里拿着个破旧的牛皮档案夹。
“你翻爷爷的东西干吗?”小菲问。
“不干嘛。”她一副要走的样子,把档案夹匆匆往她的大帆布书包里塞。
“不干嘛你为什么要拿?”
“看看。”
“给爷爷弄丢了!”
“丢不了。搁这儿你又没用。”
小菲瞪着她。她才不怕瞪,走过去抱了一下父亲的头,又从饼干筒里抓出几块饼干,大咀大嚼,上半身很快给饼干渣儿覆盖了。
“我问你,你怎么这么瘦?”
“我在绝食。”
“什么?!”父亲终于参加到谈话中来。
“我绝食三天,抗议学校把公派留学的名额给了别人。那人的英文和专业课比我差十条马路。”
“你不是在吃饼干吗?”父亲又好笑又好气。
“我的绝食结束了。”
“达到什么目的没有?”父亲问。
“没有。”
“莫名其妙!”父亲说。
“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往哪儿搬